眼看着庄啼周身气息倏忽一冷,面色变得僵硬和可怕。
江乐鹿诡异地沉默了会儿,十分识相地选择转移话题,随手指向不远处的高大建筑:“那是什么?”
那是座象牙白的塔,直耸入云,细细数去,只有七重,远远看过去却有种百尺高楼的既视感。
看着看着,江乐鹿心头没由来地生出些许压抑。
说实话,在踏入宫门前,他甚至没注意到这座塔的存在。
那少年宦者似是没料到竟有人粉饰太平的技巧这般拙劣,摸了摸鼻子,小心翼翼问道:“……小……乔公子不知道?”
江乐鹿:“……”
所以说,这奇葩的称呼是怎么回事?
听对方的语气,他似乎是问了个智障问题。
本着装傻就要装到底的想法,江乐鹿信口就来:“说来惭愧,我从小就呆在国师府中,师父教导我心无旁骛,便没怎么出过府。这塔很有来历吗?我先前在府中怎么都没有见过。”
那稍显失落的口吻,还带着些许懵懂,倒还真像一回事。
少年宦者看他的眼神瞬间多出几分讶然和同情。
这小孩虽顶着国师亲徒的名头,看着也比寻常孩子要早熟,但说到底也还只是个孩子,又是在啥也不懂的年纪就被送去国师府,性情和习惯会受到周围环境的影响实在正常。
难怪一路走来看到什么都觉得新奇。
被江勒鹿亲手教养出来的弟子,能存一分善念和良知已是极其不易。
他的确不喜国师府的人,但不可否认的是,这孩子刚刚还在众人面前为四殿下撑腰,谈吐举止也都张弛有度,不似寻常公子哥那般嚣张跋扈。
这样想着,少年宦者的语气变得耐心了些:“那是凤陵塔,为初代国师所建,用来镇压一些棘手的难以诛杀的大妖。外圈有国师专门设置的禁咒结界。若是像我们这般不同术法的凡人靠近,要么触动禁咒灰飞烟灭,要么被里面的妖物吞噬同化,丧失理智。”
他顿了顿,又道:“这塔,只有历代国师有资格进入。不过到了江国师这一代,这塔就派不上什么用场了……江大人的性子小公子应该是清楚的,什么妖落到他手上,能活到第二天已经是奇迹,哪里用得着大费周章地把妖锁进塔里。”
江乐鹿:“……那为什么要修在王宫里?”
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难道不膈应吗?
他遥遥望了一眼那风雪中矗立的高塔,灰蓝的天空下,那一抹象牙白无与伦比的纯粹。
雪云蔽日,那塔身却能自发的折射出莹白光辉,柔和浅淡,却也不祥。
塔顶的云层变幻诡谲,似有魑魅魍魉暗藏其中。
或许是因为原主对妖气格外敏感的缘故,越靠近那座塔,江乐鹿心中的憋涩感便越发强烈。
冥冥之中像是有什么被封藏的东西,即将破土而出。
少年沉默了一会儿,“先帝曾想让江大人将这座塔迁走,但或许是江大人嫌麻烦,后来这事儿就不了了之。再到后来三皇子……”
“锦书。”庄啼忽然淡声道,“慎言。”
少年宦官被她的目光慑住,收敛了目光,低声道:“是……奴逾越了。”
江乐鹿吃瓜吃得正起劲,忽然被人打断也不恼。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奇道:“你们认识?”
锦书:“奴先前是伺候四殿下的。不过那也是七年前的事了,没想到四殿下还记得奴的名字。”
庄啼抿唇不语,自顾自地往前走,留二人站在原地。
错身的一瞬间,庄啼系在发间的那条雪色发带在江乐鹿面前一闪而过。
江乐鹿只当她是在计较“乔念”这个名字。不由苦笑,心道:“要不是眼下有旁人在,她得拔刀捅我了。”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的缘故,江乐鹿觉得脖子上的刀伤开始隐隐作痛。
那疼痛越发明显,隐隐有不可控之势。
他龇牙咧嘴地想着,关系本来就僵,如今闹了这么一出,更是雪上加霜。
自己要是再死乞白赖地跟上去,那未免太没有眼力劲。
他若无其事钻到少年宦者的伞下:“你叫锦书是吧,继续说。”
“这……”少年宦者哭笑不得,看着庄啼走出一段距离,才弯腰低声道:“小公子若是好奇,可以回头去问四殿下。四殿下饱读诗书,涉猎广泛,必能能为小公子解疑。”
江乐鹿:“……”
终究没忍住腹诽了一句:那也得她愿意和我说话。
——
锦书称宁王近日身体抱恙,过几日才方便召见他们,就先将江乐鹿二人带到了荷裳殿,也就是庄啼未入国师府前住的地方。
书中说,庄啼在宫中的时候并不受宠。
宁王虽爱亡妻,却不喜爱这个生来带有异象的孩子。
可眼前的荷裳殿倒也不算破落,至少和国师府的那个又小又破的小院落相比来,高了好几个档次。
庭院深深,推开门随处可见覆了薄雪的忍冬,翠色幽深,别有生机。主屋之外,两处厢房东西对望,外设凭栏,木栏瓦屋,算不上奢华,却也低调别致。
长廊下有几个侍女在打扫屋子,步伐娉娉袅袅,也不过二八年华,青春可人。
“见过四殿下。”侍女迎上来曲膝行礼。
锦书指了指江乐鹿:“这是国师府来的小公子,你们好生招待,切勿怠慢。”
侍女齐齐应了一声是。
忽然有个小姑娘道:“那小公子今晚可是宿在荷裳殿?”
之前可从来没有客人留宿王宫的道理。就算是陛下最亲信的近臣都没有这个特权。
更何况,宁国之内,女子的名声可是很重要的,男女之间,纵使是亲生的兄弟姊妹,七岁之后也不可同屋。
“偏房许久没人住,里头堆了许多杂物,如今一时半会也不好打扫。要不公公还是给这位小公子安排别的住处吧。”
“就是啊公公,这小公子虽然看起来年纪小,但毕竟男女有别啊,总不好让四殿下和这位小公子住同一间屋子吧。”
附和之声此起彼伏。
“这……”锦衣自然也知道这不合礼数,可他已经将江乐鹿默认为国师派来监视四殿下的人,但面对着这些小宫女,他又不好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