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啼有些无聊地转过脑袋,看到一粒粒飞舞的金色尘埃,与少年近在咫尺的眉睫。
他感觉到少年今日的态度相比从前变了许多。
他看得那样明目张胆,江乐鹿自然也察觉到了,只是他忙着驯服野生符笔,想着看就看吧,横竖也不会掉块肉。
龟速画完三张符后,江乐鹿才慢悠悠收拾好纸笔。一回眼,发现庄啼还端端正正地坐在旁边,像是不打算走。
江乐鹿揉揉眉心,语气委婉地道:“符画好了,你留在这里干什么?”
言下之意,放你出去玩。
那个萧檀婴看起来在山匪堆里混得不错,颇有话语权,今天更是一早就撤走了他们这边看门的山匪。目前只要不出寨子,都不会有人出来拦他们。
“我……”庄啼刚说一个字,二人便听见外头一阵嘈杂的喧哗声。
云穆清从中辨出一道熟悉的女声,想到之前主动出去打水的云穆清,有些不放心,迈出门想看看是怎么一回事。
此时已近黄昏,天色混沌不少。
只见对门那间关着妇孺的茅屋,柴门大敞,阳光漏进去,隐约照亮一张张愁苦麻木的面容。
三四个高马大的山匪从中拽出一个少女,将她推搡到一个麻子脸少年面前。
几个老妇围过来像是想阻拦,则被山匪们施以拳脚。
江乐鹿看到云穆清站在那麻子脸少年身旁,似乎是在争吵。说来也是好笑,分明比人家矮一个头,气势上却是不输。
江乐鹿微微皱眉,走了过去。
那麻子脸少年道:“你是什么人?寨子里什么时候轮得到女人说话了?”
他发亮的鹿皮靴踏在土路边的石墩上,看向云穆清的眼神十足不耐烦。
“我弟弟今天就是点名要骑这个丫头,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吗,敢管你小爷做事……”
周围的山匪望着少年哭闹着的男孩,俱是一脸司空见惯的神情。
他们这少当家,自小虽是没娘的,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要说有什么怪癖好,那就是瞧见漂亮姑娘便要闹着要把人当马骑。
偏偏大当家和他大哥都还爱惯着他,只恨自己不是山下那些乡绅人家,不能买几个丫鬟来伺候这位祖宗。
“你没看见她不愿意吗?”云穆清看起来气得不轻,或许是之前摔了一跤,脸上灰扑扑的还沾着泥巴,带了点凶劲和蛮横,“你们这样不讲理,难道不怕遭报应吗?”
听清他说话,匆忙赶过去的江乐鹿脚下一个踉跄,想着难怪都说主角平步青云之前,是个人尽可欺的老好人,这一看就是没经历社会的毒打,竟还和山匪讲起道理来了。
那麻子脸少年还是第一次听人说教,怒气上头,重重推了云穆清一把。
这一推,云穆清脸上干燥的泥巴块儿便剥落了七七八八。
那被少年抱在手中的白胖男孩,瞧见他的脸的脸,眼前一亮,一双肉手兴奋地直拍哥哥的胳膊,说:“我不骑那个了,我要骑她。”
另一边,萧檀婴接到属下禀告的时候,微一愣神,手中握着的刻刀便从玉印偏了几寸,扎入血肉。
殷红血珠溅落到润白细腻的章底上。
“她和元彪的两个崽子闹起来了?”
男子低笑了一声,撑着身子从雪白的狐毛毯子上坐起,鲜红的袖摆垂落,像翻涌的血色浪花,叫人晕眩。
传话的少年埋下头称是。
男子便不再说话,指尖拨弄着那一枚缺了一角的印章,忽然没头没尾地道了一句:“宁人有传,曰帝玺有二,红玺寓江山社稷,警醒天子当以天下为重;白玺寓爱恨七情,意为君王绝情,爱憎赏罚皆要符合公允。你昨日,可看见那小子手里拿着的……”
“王爷!”少年目露惊惶,后知后觉到自己失态,才又低下头,“此事我等我不可议论。”
“……”萧檀婴嗤了一声,“本王还什么都没说呢,来,本王再重问一次。你昨日,可看见那小子手里拿着的,咳咳……那个破烂西贝货,是什么颜色的?”
“……白色。”
萧檀婴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就着那玉印沾了印泥,压上一旁早已写好的宣纸。
“去。”
他指尖一松,那张纸便如白鹤振翅,随着袅袅碧烟落入少年掌心。
铜兽炉之后,男子声音渺远,涂满脂粉的脸上神情诡艳莫测。
“转告太后,她梧桐苑里养的凤凰,飞到本王的山头上来了。”
他转身提了那把搁置在角落里的重剑,抬步向外走去。
“若是她不派人来抓,本王本就看自己心情处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