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蛇身躯下的草地,血液缓慢地蔓延。
江乐鹿惦记庄啼身上的伤,飞到半路又察觉出不对劲。
因为他听见断断续续的细微声响,类似骨骼碎裂的声音。
这是在……吃什么东西?
他不由多看了那些倒地的壮汉几眼,这片刻的犹疑,白蛇已经感觉到他的靠近,原本埋在身躯里的脑袋忽地抬起,绷直了身体看向江乐鹿的方向。
江乐鹿不由目光向下,看到被白蛇缠裹在躯干里的,原是只体型不小的野鸡。
多半因为之前挣扎剧烈,鲜艳羽毛落了一地。
江乐鹿微微松口气,见那蛇一直呆呆地原地吐信子,也不知认出他没有,毕竟听说蛇的视力大都很差……
鸟类的本能放在那里,江乐鹿犹豫片刻,选择飞到高树的枝桠上静静观望。
白蛇见他飞远,才扭过头继续进食,只是不复之前细嚼慢咽的耐心,血口一张,剩下的半只山鸡就全部入腹,莫名有些负气的意味。
江乐鹿:……这吃得好好的,怎么还急眼了?
他看着庄啼绕开那些倒地的大汉,游进一旁的小溪。血污在水中扩散开,人类孩童的形貌在水底渐渐显露。
江乐鹿找到她散落在草间的衣物,衔到岸边。一抬头,便见庄啼不知何时游到岸边。
乌发海藻般在水中飘散开来,只露出一对淡若琉璃的眼眸。水珠从颤动的睫羽上落下,顾盼间似是有些惴惴不安。
”我只是有些饿。”庄啼小声道,“你躲那么远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你。”
江乐鹿没理,见她洗得差不多就要上岸穿衣,又自觉飞远了一些。
那四个壮汉仍倒在原地,看打扮像是这附近的猎户。虽然都有呼吸,但脸色明显比方才变得更加灰败了些,像是中了什么毒。
江乐鹿飞尽一些,便看到他们手臂上针尖大小的牙痕。
“我回去的时候,这几人跑来说,他们也要去泾府,可以带我一程。我说不必,他们反倒对我动手动脚,还脱我衣服。”
庄啼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江乐鹿心中咯噔一身,回过头,仔细打量起她的脸色。
庄啼语气带着微微的恼意,按理她还没到理解那种行为的年纪,却冷静得近乎古怪。
庄啼在几人身上东挑西拣出一些钱财,打算离开时,见江乐鹿仍盯着那几人看,思索片刻后,犹豫道:”我是不是不该把他们丢在这儿?”
江乐鹿赞许地吐出一颗绿豆。真放任这几人死在这里,来日必引来官兵追捕搜查。车马腿程不快,被追到,免不了麻烦。
庄啼轻轻笑了一声,点头道:“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这行为在江乐鹿眼中见怪不怪,庄啼做事前,时常喜欢问他一问,然后参考这些豆子的寓意。自昨晚一遭,马车上地图不翼而飞。出城之后,基本丧都是江乐鹿指哪儿,她便走哪儿。
信鸟由缰,不过如此。
旁人拿不定主意的时候,总喜欢个铜板抛一抛,听天由命。
江乐鹿觉得,他现在就是个高级铜板。他垂眼静静看了那豆子片刻。
倘若庄啼知道,他的行为其实都是江勒鹿在背后授意操控。
天衣无缝的出逃,其实仍被对方玩弄于鼓掌……
没等他细想下去,一阵寒冷的疾风忽然刮至面前。
他诧异地抬起眼,庄啼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明明是六月酷暑,林中空地却下了小雪,寒气中和了空中的血腥气,冰雪在地上积成小山,壮汉和野鸡都被妥帖地埋好了。
江乐鹿有些懵。
这雪整得跟此地无银三百两似的,能起到消灭罪证的作用?!
江乐鹿有点看不下去,衔住庄啼袖子,催促她快些走。
庄啼淡淡一哂,由他拖着,向马车走去。
谁都没有,那枝叶茂秀的野林深处,他们离开不久的位置,一道黑衣人影隐隐绰绰。
目光沉沉,像是兽类无声的窥伺。
一双黑而暗沉的手从雪堆中探出。
有人嘶哑着说:“救……我。”
未散的流风细雪扫过掠起的袍角。
“……不要。”那人有问有答道。
——
马车沿溪而行,一路南下。
每每途径一座城镇,庄啼都会更换新的马匹,却不会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
庄啼样貌生得还算可爱,沿路有不少人过来询问情况,偶尔还会给些吃食。
但也不是时时如此,情况坏些,也不过是些劫财之辈,人数不多,庄啼倒是勉强应付。
最麻烦的还是些当地顽童,猫嫌狗厌的年纪,一下学就聚众过来,往马车上丢些石子。
无他,单纯是孩童的看不顺眼。但打不过也吵不过人家,只能用这种法子吸引注意。
庄啼应付不来这种场面,那些孩子打不得又碾不走。江乐鹿看她畏畏缩缩,十分糟心,隔日就趁那群屁孩不注意,将十来个书袋全挂到高树上去了。
看着一群孩儿呆头鹅似的,抻着脖子挎着脸往上望,哭作一团回家找爹娘,江乐鹿才感觉到扳回一城的快意。
转眼便过去一月余,越往南方,喧嚣人烟越发少,静山静水越发多。
远处是重峦叠嶂,耸拔的山体却仿佛陷入一团雾气中。
轻时如薄纱,重时如浓墨。这些是江乐鹿透过青鸟的眼睛,所能看到的额外的东西。
这日似是要下雨,天气闷热难耐,庄啼怕某鸟热晕了去,费了些法力,捏了个不化的雪人放在车中。
江乐鹿心知自己占了庄啼开销的大头,也不知是失了身材管理还是怎么,日益圆润肥美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