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摇了摇头,涩然道:“从来就没有其他人。”
从来就没有其他人。
郑筝也罢,邹隽之也罢,张玄桥也罢,皆是百年前的幻影。
他们便是当年与越莳同往沉石岛的同道,因其失陷此岛,身死之后元灵不得脱,就此岛中一道恶象。
从登船那刻起,或许更早,前往沉石岛的求道者便陷入这无边幻象,一环深嵌一环,令人不疑有他。
简秀怔怔道:“那越真人……”
我沉默摇头。
那不是越莳……或许也是越莳。
炼虚境越真人历练自身的心魔越莳。
所以他才与真正的非澜阁主如此不同,所以他举止有时会矛盾与荒唐。
所以他才会欲言又止,迷惘难言。
或许是因为李阁,又或许其他缘故,昔日沉石岛之殇成为越莳炼虚境跨不去的魔障。
他借下这一段魔障,化为人形,送入沉石岛,已期化解此局。
岛中身死同伴已成恶像,设下绝无生天的迷局,要将昔日罪魁祸首一道陷入这域外戾寂。
若非我在此,徐舒意与简秀,亦会成为陪葬。
不。
若无却邪,即使我在此岛,怕是也会失陷罢。
却邪。
——这剑悬窗两百余年,日夜所见,却不过徒增伤心。
却邪自九天而下,重投怀中。
我压下眼底残留湿意,无声一叹。
此刻幻境褪散,星光遍野,我与简秀已重新置身岛中。
依旧,苇花如浪,漾漾水波斜映星光,沙沙芦苇与风作响,归者还二人,却非来时客。
我愣怔俄顷,手撮唇边打声短短呼哨,片刻便有一头墨绿巨鳄分水潜来。我让简秀先上鳄身,待轮到自己跃上,突觉足下酸软,气海虚浮,一下立足不稳,几乎从鳄背上滑落水中,简秀在旁手快,上前将我扶稳坐下。
我将手抵上湿滑鳄背,轻声道:“走吧。”
巨鳄岿然不动,两眼凸翻,沉沉侧望沼泽深处,深褐色的纵纹深邃又冷漠。
我将头抵上却邪,慢慢道:“他不会回来了,走吧。”
巨鳄仍显迟疑,半晌方极缓极缓的拨开碧水前行,偶尔还会停下回看那雾气缭绕之处,似乎不明白这水波不过一来一回间,怎会弄丢了个人。
清醒过来的简秀又变回文秀沉静的瞑心山弟子。她坐在旁边,一同看芦苇开与闭,鹤羽在芦花里纷飞,忽然开口道:“我来这里并非为破境求境。”她目视前方,声音被风吹得零落,“我乃遗腹子,母亲便是师尊。她告诉我先考……父亲百年前失陷沉石岛。我一直希望他能落叶归根,金丹后第一件事便是来岛中……”
她转头看我,眼睛湿漉漉的,“张……他是不是……”
我回望她黑色眼眸,“昨夜剑冢危乱,道友为何要孤身留守邹隽之?”
简秀不意我问到此事,面露微讶,“那时情况紧急,郑姐……郑筝十分可怜,而张……道友先开口道他要与郑筝回去拿灯。”
几只青蛙在苇间呱呱大叫,快活的跳来跳去,击碎了水中星天。
我笑了笑,磨挲剑柄,“是,他坚持自己与郑筝同行。”
简秀僵直身体,眸里露出难以名状的惊愕,她的嘴唇微微张开,却没有吐出半字,直到几捋鬓发被风撩开迷了眼,喉咙中忽然迸出一声哽咽,扑倒我怀中大哭起来。
我揽住她,默默不语,听她嚎啕哭声惊飞了沼泽的鸟,不知是否来时同一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