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词柳卓都能明白,连成句子,背后的含义会更难懂吗?
“您背叛了您的老师,我也背叛了我的上级,我们的共同点有很多,前提是您不再罔顾自由意志。”
“一旦我和柳德米拉死亡,你们将永远无法得知分化者的真正秘密。”
柳卓只是听着,无法思考这是什么意思。
她移不开目光,但注意力已经不在维克多身上了。
“……这人是谁?”
凯贝洁特嘶哑的嗓音拉回了柳卓的神智。
在柳卓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她已经缩在了狭小空间的一角,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视频内容。
“你怎么会……”
“你说你来帮我,我就信了,”柳卓回答,“有问题吗?”
凯贝洁特的眼睛也像是被吸住了,除了那只战战发抖的义眼,它的振动频率显然已经超过了正常范围,而它的主人却全然不觉,只是拼命瞪着屏幕。
“不,”凯贝洁特摇头,“正常的流程是,你会质疑,会揣测我的用意,但表面完全不露出任何反常的地方,然后在我放松警惕的时候……”
她剧烈地呼吸着,胸口不断起伏,有一瞬间甚至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
一侧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另一侧的温度却在急剧升高,炙热的触感连通了神经,直贯大脑!
“啪”一声,是柳卓松开了手,圆形表盘落地,装置受到震动,自动停止了播放,唰地黑了屏。
“等一下……”凯贝洁特捂住了脸,眼球还在突突跳动,热度隔着掌心散到了空气里,“你没有受到它影响,因为……”
“你能把这视频鉴定一下吗?”
柳卓像是完全没有受到她的影响,语气比刚才还要冷淡。
她头发上的水珠还在不断向下滑落,地上很快积起了小小的水洼,在阴暗光线下颜色非常深。
深得像是……
凯贝洁特闭了闭眼:“什么?”
“鉴定一下是不是有不正常的地方,”柳卓补充道,“我的意思是,不经过人工智能的那种,纯手动操作,你行吗?”
凯贝洁特背靠着墙,坐在地上,能听见自己的心脏几乎贴着墙面在响。
“可以,”她说,语气完全恢复了正常,“我先带你去休息的地方。”
“让我猜猜。”
柳卓没接她的话。
“在这种情况下,想钻其他人的空子,先一步控制我的不会很多,敢于和银色科技作对的也没多少,同时还要消息灵通……”
“我是工厂的人。”
凯贝洁特说。
“你很会赌,也很会猜,可是要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只有这些还不够。”
“工厂?”
“一切都来源于工厂,咖啡豆,可可,你的酸橙,包括榨汁时添加的水……都是工厂所提供的。”
“所以,我还要谢谢你们,对吧?”
柳卓低着头,凯贝洁特看不到她的表情,电梯却在此刻“叮”一声,停下了。
又一个地下的空间。
柳卓说:“要把我藏起来吗?”
“只是因为地下空间比较大而已,”凯贝洁特说,“当然,你是对的,地下更安全一些,你可以好好休息了。”
房间比圣彼得堡那间要好得多,虽然陈设简单到几近于无,依靠空气过滤器维持的平衡也脆弱得可以轻易打破,但没有机油味,窗外也没有虎视眈眈的人。
至少暂时没有。
“你可以跟着绿色标记自由活动,如果有人要见你,我会先一步知道,不用担心。”
凯贝洁特垂下那只完好的眼睛,语速飞快。
“视频我会尽快分析。”
“你们要我干什么?”
柳卓看看自己的手,没什么特别之处,芯片还夹在指缝里,只露出一点漆黑的边缘。
她从来就没能真正拥有过选择,这项似乎人人都该拥有,人人都觉得理所当然的权利,可是为什么?
“很简单,”凯贝洁特没有多废话,“老板希望你能找到‘密室’。”
“一间屋子?”
“一枚芯片。”
凯贝洁特说。
“你看见过真正的天空吗,不隔着内循环膜的那种?天空原本不是灰色的,它蓝得像最美的宝石,像最纯洁的孩子的笑。”
“天空城和银色科技毁灭了这一切,他们把全人类逼进了十字路口,要么改造,要么死亡。”
“我全家人都死了,我拿我的眼睛换来了生存,但是这不是我要的东西,也绝非成千上万改造人想要的,银色科技要我们做傀儡,我们偏要站起来反对它。”
“告诉我,柳德米拉,我可以这样称呼你吗,如果你愿意加入我们,去毁灭那些带来灾难而自己却高高在上的人?”
“意义是什么?”柳卓说,“我不知道天空曾经是什么样子的,但我知道你们这样的人为了让它变蓝,正在伤害无辜的人。
“你见过拉斐尔吗,那个义体进化学说的提出人?他拆解追随者的人格,把他们塞进别人的身体,只为了一些不切实际的目标,你能保证我和你,还有其他的人,有朝一日不会被那样对待吗?”
“你不明白,”凯贝洁特说,“可是你会想明白的,在此之前——”
柳卓以为她会关上门,但她说的是——
“——我们就是单纯的合作关系,工厂保护你,你为工厂带来利益,就这样,闪了。”
她走了。
这似乎是一件并不需要回答的事情,一方笃定另一方一定会接受这个条件,因为能够呼吸的范围正在越缩越小。
但柳卓想的是,超级工厂只有在现在这种极端情况下才能派上用场。
如果有那么一天天空真的重新变蓝,那么工厂存在的价值又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