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五阴盛。
船上各色人士具有,所求各种,都是遗憾,他们来此是为平复遗憾。
嫽姎好奇帝嗔是否也有难平的遗憾,于是开口问道“你呢,你没有遗憾吗?或是你也想来此处平复遗憾?”。
帝嗔走上前去,轻轻触摸升起的深蓝色漩涡,漩涡里卷着无数人的骸骨,而海水比起忘川水却纯澈得多。
“遗憾,我自然有,而且,我的遗憾不比这些人的难平”。
随着他的触摸,深蓝色海雾涌出,在他面前形成一面水镜,等人高的水镜。
其他人也学着他的模样去触碰,出现了同样的水镜。
再触碰那水镜,水镜中倒映出和帝嗔一模一样的人来,他手一挥,那人影便散了,取而代之的则是其他人,嫽姎还未来得及看清,水镜便被帝嗔打破。
那些凡人生魂在水镜面前见到了自己想见的东西,便不舍打破,手伸入那水镜,渐渐地整个人都走了进去。
嫽姎对这些水镜没有兴趣,无非进入幻境的一个途径而已,再真实又有什么用呢?心里知道是假的,即使再真,可假的就是假的。
等等,幻境,她为何会觉得提起“幻境”两字,心里会觉得有点奇怪,总有什么划过心头,这种让她抓不住的感觉很不舒服。
帝嗔不像其他人那样进入水镜,他只是看着那些人一个接着一个地进去,到最后一人不剩。
嫽姎并不打算阻止这些人,这些人带着平复遗憾的心而来,她就算有意阻止这些人,不见得这些人会听她的。
或许,还会认为她阻了他们的路。
各人因果,各人承。各人因缘,各人了。
明知是圈套,这些人现在主动落入,以后也会。难怪此前他会说,不见得这些人都会随他去往魔域。
有一些人,就是清醒地沉沦着,明知泥沼,却依旧向前。
“小神君啊,你们修神道,神道讲求为苍生,仙道也讲求为苍生,你们承的是苍生的因,因众生而生。我们魔,讲究的是私,为的是自己”。
帝嗔拿起腰间的酒葫芦,灌了一口酒,刚烈香醇。几滴酒水沿着帝嗔的下巴滚过锁骨落入胸膛,妖媚非常。
“所以呢?你想说什么?还是想拉我入伙魔域?”。嫽姎只当他还未放弃拉她入伙,毕竟,她的战力算得神域前十。
漩涡将此船困住,不得进也不得出,看样子是要等这漩涡自行散去他们方可离开。
“我想说,自你入神域以来,那些神明真的如你所见,为的是苍生么?”。
嫽姎答不出来,她未进入神域之前,道听途说的都是神和仙当为苍生,他们因苍生而存在,苍生不存,他们不生。而苍生对神和仙有一种发自代代相传的敬仰和信赖。
但至于神和仙是否为苍生,她不确定。她对长久以来亘古不变的传统产生了怀疑。
她很诚实地回答道“我不确定,我的所见与我一直所听的以及和别人所见的不符”。
所以她不确定,她怕一叶障目,更怕她因为偏见而叛道离经。
但叛的何种道离的何种经,难以有定论,世人所定正统道正统经,不见得是正确的。
帝嗔面容平静,语气却是不屑,“不是不符,而是大相径庭”。
说完,他又转向嫽姎,面带魅惑,像是诱人坠魔的魅,事实上他也这样做了,“凡有所相皆是虚妄,你又怎知你所见的神你所见的仙不是同凡人一样自私自利,伪善又功利,要不然为何你们神都需要功绩需要名号”。
说最后一句话时,帝嗔指了指嫽姎手里的谕令。
凡有所相皆是虚妄,凡有所相皆是虚妄……“铛”的一声,嫽姎脑中一响,面前所有幻镜离她而去,帝嗔面带微笑的身影、被蓝色漩涡困住的古船、还有那些水镜……
绝真理之众相名无相,无相神像,这场幻境无比真实,让她以为她真的回到了迷津渡口,那是她第一次遇到帝嗔,也是第一认识他。
她和魔族打交道的次数不多,大多时候都是随神庭出征,诛杀为祸一线天的邪魔。
因而,她觉得帝嗔作为一个魔同她印象中的那些魔很不一样,不像传言中那样凶残暴虐,只是同他踏入修行的种族不同,更加接近人,具有人性而已。
换句话说,他们正视自己的欲望。
醒来的封昭还是待在那片炽魂花海中,唯一的不同是糜艳至极的花海前方有一片反着光的锆石,锆石中坐着一红衣佛僧。
前方坐着的那佛僧死去至少万千万年朝上,因为他的骸骨上有晶霜。修为高深的大能死后尸骨不腐,因修习的功法不同,部分也会只剩骸骨。骸骨上所结之晶霜蕴藏着这些修士的修为精华,千年难求一滴的晶霜,这尸骨上铺了厚厚的一层。
骸骨散发着佛光,肉眼可见的佛晕,微黄色的佛晕流转在这具尸骨周身,似水漾波动,又如残云风卷,丝丝缕缕,不定形,不成形。
一般佛修修为越高,佛光越盛。灵视中的那具尸骨,佛光内敛不外泄,若是完全铺撒开来,他的佛光至少能覆盖住面前这片无尽的花海。
只是这样看依旧无法确定真实修为,但至少是伪佛境,高深至极的伪佛境,荒古大能。
她暂时不去管那尊佛,另外三人还在幻境中无法自出。
三人的面容时而痛苦,时而开心。
他们显然比封昭陷得要深,那炽魂花在他们身体攀援而生,三人已经快被这炽魂花吞没,变成豢养炽魂花的源地。
这也不怪他们,这只是神墓的冰山一角,神墓中有太多的未知,连封昭都分不清何时入的幻境。更何况他们,只怕他们以为那梦中的便是现实。
封昭先走到游白鹤身旁,思索了一番,随后果断地举起手 朝他的脸扇去。
……
“啪!啪啪!”。
楼危止睡梦中感觉有人在扇他的脸,扇他脸的那个人明显不带有任何感情,只是为了大力而大力。
他觉得自己的想法过于荒唐,以他的地位,谁敢扇他,除非那人想死。
那人扇得越来越起劲,他脸上的痛感慢慢的越来越明显。楼危止怒从心起,想看看何人如此大胆,居然真的敢扇他的脸。
他想如往常睡醒那般睁开自己的眼睛,却觉得无比困难,有一股力量拉扯着他不让他睁开眼。
可是为什么呢?他不是想要离开吗?,为什么他会觉得睁开眼就会离开这里,离开他的母亲。他不舍,还有一点害怕。
他只是想要睁开眼而已,黑暗中有一只无形的手拽着他的衣袖不让他醒来,可脸上的痛感告诉他自己他该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