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要承受的痛苦,维执从来没有跟别人说过,都是选择独自一人承受。
白天的时候,广垣和护工没事儿就会在床边帮他按摩,或者是调整垫枕的位置,所以大部分时间他不会感受这种疼痛,可是当夜晚来临,广垣和护工交替换班,睡熟之后…
维执本来伤得位置就特殊,躺久了,背部神经格外敏感,晚上算是一天中需要他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的时候,背部肌肉和神经根本无法承受,浅浅的睡眠中,他自己平均一个小时就会痛醒一次,这种情况让他很久没有做过一个完整的梦,有时候一醒就是很久被困在梦魇中,虽然他觉得自己没有醒,但是他又总能感知到自己是在疼痛中反复轮回。
这种状态让他无所适从,更没有办法抉择:若继续保持这个姿势,疼痛会越来越重。渐渐他会觉得自己的背与腰开始分离、骨肉开始浮起;可若是动,凭他自己的力量,一不小心又会是钻心的疼。
这次在熟悉的疼痛中醒来,维执依然是想自己试着调整一下。
用能稍微用点力气的右手扶了床边的栏杆,缓缓吸气。
稍稍用上几分力道,小心翼翼地让自己重心重量放在右侧身子,另一只手轻轻按住护具能着力的地方,保护受伤的腰。
右手发力,撑好在床边扶手上,大半个身体的份量支撑在手上,这期间他的腰保持不动,身子稍稍地侧一起那一点,就能让他的背能得以放松。
可再过一会,着了整个身体重量的手,渐渐就开始“抗议”,手腕处也传来阵阵酸麻和刺痛,可此时他又不能轻易松开手,更不能陡然放了手躺回,那种痛会让他喊出声音。
当然,偶尔也会有着实扶不住栏杆的时候,身子沉回去,他就算能忍住痛哼,但接下来,整个人就又陷入了疼痛的挣扎,他通常选择咬住牙自己默默忍受,这一阵阵无数枚长针戳刺一样的疼痛过去。
权衡之下,他只能忍着手的疼痛,就那样与腰痛僵持着,意识飘飘荡荡,脑海中会有两个声音,一个声音说:太痛了,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能结束,另一个声音回答:谁也替不了你,你只有你自己。
今天属实没忍住,哼出了声音,实在是抬得有点高,另一面重心放下的时候,实在是太疼了。
“怎么了?睡着翻身了?痛吗?”
维执闭着眼,皱着眉头,慢慢地等这一波疼痛过去。
可疼痛还没走,他就听见了广垣还没睡醒带了点喑哑的声音。
随之是广垣的手扶上了他的腰,稍微检查了一下护具,发现没有问题。然后又用手摸向他的额头,触到的是他额头上一层痛出的薄汗。
维执微微睁开眼,墙上的时钟距离广垣下一个闹钟还有四十分钟,广垣睡在他床边的陪护床上,维执觉得自己刚刚的声音几近于无,不知道广垣怎么就能听到醒了过来:
“背...酸。”
广垣抽了张一次性的柔肤巾,帮维执擦了擦额头的汗,听维执这么说,接道:
“怎么不喊我,我帮你揉揉。”
说着,用一只手撑了维执的背,另一只手轻轻慢慢地、来来回回地摩挲揉捻着维执的背部,这种动作虽然治标不治本,但至少能让维执在酸痛的肌肉和如同要断掉的腰和骨缝刺痛的多重夹击下,让紧张的肌肉舒缓,体验短暂的舒适与快乐。
“广垣技师,你这手法是越来越到位了。”
“谢谢老板,如果可以,下次请还翻我的牌子。”
维执痛得迷茫的眼中渐渐有了点他自己都不知道舒适和笑意,舒服地慢慢眯了眼,表情像一只被人抚住额头的猫。
病房中只有一个暗暗的床头夜灯,两人相对,广垣表情中还有点昏昏欲睡,但是手法一点没含糊。
等维执再睁眼,看向广垣的眼中,不知怎么多练点晦暗的波澜,背上肌肉被舒缓开,他太怕自己沉沦在这其中,沉默几秒开口:
“广垣,明天别来了,今天你回家时候,医生正好来,我跟医生说,过几天我想出院了,回家养。”维执声音小小的,怕吵了护工。
“别闹,着什么急,这话得等医生说。”广垣疑惑地撇了眼维执,没当回事儿。
“医生说也可以。现在我就是卧床,其实在哪儿都一样。”
“你为什么突然想回家?那如果要回家也可以,我在哪照顾你都是一样的。”广垣还是睡眼惺忪,手上没停,对维执这话也没怎么在意。
医生也跟他说可以考虑让维执出院,正常旁边病房做了手术的,通常十几天也就出院了,反正是要养着,在哪都行。
看广垣并没get到自己的点,维执虽然很想继续夸夸广垣现在的手法和力道,简直舒服的想睡过去,可看着对方浑然不在意的样子,还是有点着急,轻声说:
“不是广垣,我想回自己家。到时候你该上班去上班,我雇个护工。或者让我姑姑过来也行,她已经退休了,城市也解封了。今天还给我打电话。说想来看我...我受伤这一段儿已经很麻烦你了,接下来我觉得我自己也可以。”
维执说完这些,气氛就突然冷了下来,是那种死寂地沉默,因为广垣手停了,呼吸也慢了、深了。
广垣没有接话。瞳孔黑黑,凝视着维执。
时间又沉默了几秒。
直到维执以为广垣不会说话的时候,广垣轻轻吐出了两个字:
“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