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执什么都不记得了,可他总觉得,自己不该是现在这个样子。
他不应该这样躺在柔软的病床上,被人小心翼翼地照顾着。
不该有人陪在他身边,耐心地哄着他吃饭、替他整理衣服、不厌其烦地安抚他的情绪……
更何况,那个人还是广垣。
——一个一看就不属于他世界的人。
维执虽然什么都不记得了,但这种清晰的距离感,却是本能的。
为什么广垣总是说,他是他的“策策”?
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维执问不出口。
但有一个问题,他无论如何都想知道。
……他的家人呢?
他不记得自己过去的人生,可他仍然清晰地记得一部分小时候的事。
他记得住院时候陪护的母亲,记得父亲哄他睡觉时粗粝的掌心,还有他那间带着旧书桌的小房间。
他想知道,他们现在在哪里,会不会担心他。
可是,他不敢问广垣。
他也试探性地开口,向广垣要自己的手机,可当时广垣只是沉默了一下,随后轻描淡写地说:“你生病的时候,弄丢了。”
维执看着广垣,他能察觉到广垣的隐忍,能感觉到这个人对自己的执着,可是这种执着……让他害怕。
所以,他没有再问,而是趁着广垣去上班时,借了护工大哥的手机,拨通了他记忆里那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电话号码。
……嘟,嘟……
电话拨出的那一刻,他的心跳竟不受控制地快了几分,指尖微微颤抖。
他想,如果是爸妈接的电话,他该怎么打招呼?
可是,他等来的,却是冷漠的系统提示音。
“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维执怔住了。
他不可置信地低头看着屏幕,僵硬地又拨了一次。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他指尖冰凉,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堵住。
怎么可能?
他明明记得的……
他忍着心悸,咬着牙,拨通家里的座机。
电话接通了,但那头传来的是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喂?”
维执握着手机的手猛地一紧,嗓音有些哑:“请问……这里是丁维执家吗?”
“不是啊。”男人的声音有些不耐烦,“你打错了。”
打错了?
这个号码,他小学时候就已经背得滚瓜烂熟了。
维执的心脏像是骤然被人狠狠掐住,痛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沉默了几秒,低声道了歉,手微微颤抖着挂断电话。
然后,他将手机还给护工,指尖凉得像冰块。
维执躺回枕头上,闭上眼,呼吸紊乱,胸口的疼痛像是忽然加深了一般。他知道自己不能激动,可是没想到,这一刻,会痛得连抬手都觉得费力。
光是最后删除护工手机里的通话记录,就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这一整天,他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他拨不通父母的电话。
……家里的座机变成了别人的。
这个世界上,好像再没有他的家人。
可怎么可能?
他不相信。
不可能。
这只是个误会。
只是换了号码而已。
可是……可是如果只是换了号码,为什么连家里的电话都不对了?
胸口隐隐作痛,他知道自己不该再继续想下去了,可是脑子里止不住地浮现出那个念头——
他是不是,从来就不属于这个世界?
如果他的家人真的不在了,那他是谁?
他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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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广垣回到了医院。
进门时他本来以为维执睡了,可是当他换完衣服,再看过去时,维执正睁着眼睛,怔怔地望着病房的天花板。
他的策策整个人缩在被子里,脸色比白天他出门时苍白不知几度,眼神像是失去了焦距,沉在某种无声的情绪里。
广垣的心微微一沉,走上前,低声唤道:“策策?”
维执的眼睫颤了颤,过了几秒,才缓缓地转过脸看他。
“……嗯?”他的声音很轻,像是飘在空气里,下一秒就会被风吹散。
可广垣一眼就看出来了,策策的状态很不好。
他没有再多问,而是俯下身,伸手覆在维执的额头上,指腹触及的皮肤冰凉得吓人。
广垣的眉头瞬间皱紧:“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维执怔了怔,嘴唇微微动了动,像是本能地想说“没有”,可胸口的钝痛还在,他骗不了人。
“……有点。”他低低地开口。
滴——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