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天,乍暖还寒,还好那日广垣给维执洗了个澡,过了那日,冷空气裹着倒春寒又来了。
这周连绵的春雨从夜里一直落到清晨,敲打在病房宽大的玻璃窗上,水汽在玻璃上凝成一层薄雾,模糊了窗外的天。
维执醒来的时候,病房里弥漫着雨天的味道,明明窗户紧闭,窗帘合拢,风却好像仍能从缝隙里渗进来,带着一丝凉意。
维执微微皱眉,这两天睡醒后没有感到一丝舒适,反而觉得浑身被这股湿气包裹,从腰椎到后背,弥漫着沉闷的钝痛。
不像是平日躺久了的普通的酸痛。
他下意识地想翻个身,试图换个姿势缓解,可就在动作的瞬间,他顿住了。
腰上像是被什么沉重地压住了一样,今日更甚了。
闷闷地坠着一股深入骨髓的酸胀感,像是某种早已沉寂的痛楚,在这样潮湿的天气里不合时宜地复苏了。
奇怪。
这疼痛与他之前经历过的手术创伤完全不同。它与胸骨曾被撑开再合上的那种绞痛迥异,甚至不像是普通的腰酸背痛,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伤痛,仿佛骨头曾经碎裂,又被重新拼接过来。
这让他想起书中写到的那种感觉......在阴雨天,旧伤复发,提醒你那些无法忽视的创伤依然存在。
可他没有印象。
维执愣愣地盯着天花板,指尖缓缓摸索到自己的腰椎,指腹轻轻按压了一下。
嘶……
那里隐约藏着一片隐隐作痛的肌肉,比周围的组织更为僵硬,触感也略有不同。
“我的腰……受过伤?”
这个认知让他瞬间迷茫起来。
如果只是普通的跌撞,根本不可能会这样吧。
维执想起小时候做完手术的时候,胸口在阴雨天确实会痛...那么,他的腰怎么了?
维执有点慌,尝试着更细微地调整姿势,微微抬腿。可这微不足道的动作却直接牵扯到了腰部,顿时,一阵沉闷的痛感自脊柱下段扩散开来,闷得他呼吸一滞,最终只能重新靠回枕头,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他强迫自己冷静思考。
自从醒来,他已经逐渐适应了这副陌生的身体,可与此同时,他也在不断察觉到,自己的身体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它承载着他曾经的过去,承载着他无法触及的记忆。
他忘记了它的一切,可它却像是在提醒他:即便他什么都不记得了,那些痛苦依然存在。
它们不会消失。
……
“策策,你醒了?怎么不多睡一会?有没有不舒服?”
广垣的声音从浴室方向传来,低沉而磁性的语调在清晨的静谧中显得尤为柔和。
维执的意识还未完全脱离那股深沉的痛楚,眉心轻蹙,片刻后才抬起眼。
隔断门微微敞开,几秒后,广垣推门走出,西装熨帖,深色领带勾勒出他修长的颈线。他一边整理袖口,一边朝维执走来,目光沉静,关切中带着熟悉的细致审视。
此时,护工也推门进来,提着从医院食堂买来的早餐,裤脚边沿沾着未干的雨水。
维执微微抬眼,与广垣的目光相遇,心底有种莫名的停顿。
他急忙垂下眼,轻轻摇了摇头:“……没有。”
广垣站在床边,凝视着他片刻,忽然伸出手,轻轻覆上维执的手腕,探了一□□温,广垣的掌心温暖而干燥。接着,他顺势握住维执的手,指尖微微用力捏了捏。
“但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广垣皱了皱眉,低声嘀咕了一句,随即伸手把维执的被子往上拉了拉,将他的手整个包在掌心里,微微摩挲,试图帮他回暖。
“今天还有雨,气压低,不舒服要和我说。”
维执安静地被他握着手,指尖渐渐回暖。
他不敢多与广垣对视,低头看着两人交叠的手,沉默了一瞬,忽然低声道:“广垣。”
“嗯?”
维执垂着眼,似乎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开口:“我的腰......是不是以前受过伤?”
广垣的动作微微顿住。他掩饰得很好,但维执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那一瞬的停滞。
维执微微抬眼,目光探究地落在广垣脸上。
广垣没有回避,语气平静:“怎么这么说?”
维执低低地“嗯”了一声,缓缓道:“腰有点疼。”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随口一提,可说出口的瞬间,他自己却忽然有些紧绷了起来。
广垣安静地看着他,过了几秒,才缓缓点头:“嗯,几年前的事了。”
维执怔了一下。
“你的腰确实伤过,骨裂,后来休养了很久才好。”广垣的语气温和,像是在轻描淡写地叙述一件很久远的事情,“恢复得不错,只是天气不好的时候,偶尔会有点反应。”
维执的手指在广垣手里后撤了一下。
骨裂?伤得那么严重?那能行动自如吗?那段日子怎么度过的?
他张了张嘴,想问点什么,可话到嘴边,又顿住了。
他失忆了,就算知道自己为什么受伤,也无法找回当时的记忆。
广垣看着他神色恍惚,低声道:“最近几天湿气重,如果疼得厉害,我让医生过来看看。”
维执低低地应了一声,没再说话。
……
广垣去公司后,维执安静地躺在病床上,他没有心思看书,护工看来,维执又开始发呆。
窗外的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病房的窗玻璃上滑下的雨丝,带着颗颗饱满的痕迹。
维执静静地盯着天花板,腰椎处时不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脑海中反复回想着广垣和他的对话,一片混乱,杂乱无章。
骨裂?
他的腰,曾经受过这么严重的伤?
可他不记得了。
他甚至想象不出当时的场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伤的,也不知道那时的痛楚有多深......
他也不知道,广垣究竟有没有在那时照顾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