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城市公墓。
北方冬天的天空总是灰蒙蒙的,早上出门时温冷丘感觉到天气格外的冷,寒风凛冽,好像能带走人身上仅存的温度。
今天早上只有温冷丘温愿和袁元来祭奠,时间特地和温延钊的同事和朋友错开来。
而冷启荣,不知道是依了老家哪个习俗,这些年她一直不能前来祭奠,只能一个人在家里等候。
今早她们还没出门时,就看到冷启荣早已做好饭,一个人站在阳台上愣神。
温冷丘大抵能猜到母亲的心思,所以并没打扰。
去公墓的路上,天上飘起了小雪,一片片积攒在一起,又化成一滩水渍。
去墓园的石板路由此变得有些难走,他们三人排成一列,小心翼翼地爬着阶梯。
走到特定的墓碑前,三个人把贡品摆好,又燃了三根香。
这个过程中温冷丘不敢抬头看墓碑上的照片,也不去看那上面镌刻的名字。
好像多看一次对她来说都是一种残忍。
她只是低着头,看着被雪花浸染的石板地面,潮湿一片。
来的一路上她都在拼命想些别的东西,仿佛只要被杂思充满大脑后,她就不用面对自己是来祭祀父亲的这个事实。
即便她知道温延钊已经去世了这么久,但她仍然无法接受。
她们都很沉默,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但温冷丘听到了温愿低声啜泣的声音,袁元伸手拉着她的手,安抚似的握了握。
他们三个很久没有这么一起站在温延钊的墓前,一起纪念他了。
温冷丘有些感慨温愿能面对这悲伤事实的勇气,头却转得更偏一些。
温愿父母很早去世,温延钊和冷启荣看她年纪小,于心不忍她一个人,把她接来家里,温冷丘从小就特别依赖她,她不幸失去了双亲,却又幸运的找到了第二个家。
袁元没和家里断绝关系前,因为她爸袁裕安和温延钊是同一部队出来的退伍军人,年轻时就关系非常好,所以他们两家算得上交情匪浅,再加上她打小就把温冷丘当成自己异父异母的亲姐妹,袁元自然而然的也把温家当成自己第二个家。
温延钊的意外对他们三个人的打击都非常大,温冷丘失去了父亲,温愿没了养育之恩的叔父,袁元也见不到从小最喜欢的温叔。
她们三个一起长大,又一同经历了温延钊这个关键人物的离去,此时她们最能明白彼此心中的难过之处。
只是,温冷丘觉得这里好像还少了一个人。
她默默注视着香篓里的香燃了三分之一,才听到有人走进,她们一看,是徐弛意。
他穿着一件长款的黑色羽绒,怀里抱着一束包好的白菊花,踏着潮湿的地面,朝她们走来。
徐弛意在墓前站立,身姿挺拔,他朝温延钊深深鞠躬,才又直起身子。
“来了。”温愿开口打招呼,她抹着脸上的泪水。
“来了。”徐弛意应下。
温冷丘刚要开口攀谈,就又听到不远处有一群人的声音。
几个人回头一看,有几个是公安局里温延钊的同事,还有两个是温延钊的好友,其中一个就有袁裕安。
他们来得比想象中要早。
袁元老早就看到袁裕安的身影,一时之间尴尬和不知所措爬上心头,她转身躲在温冷丘的身后,温冷丘安抚一样的用手拍拍她的手背。
徐弛意见状跟她们说:“有几个局里的熟人,我去打声招呼。”,他看出了袁元的窘迫,随即给温冷丘使了个眼色。
温冷丘立刻就懂了,点点头。然后转身拉着袁元就从另外一个方向跑。
原本被人万分看重的风水在此刻却成了劣势,温延钊的墓碑立在高处,温冷丘和袁元脚底生风,只恨自己不能直接飞过这些破石板,奈何下了雪,地上滑,他们边跑还得注意着不要滑倒。
好不容易快到平路,两个人刚才埋头下阶梯的专注劲儿还没过去,根本没注意到身前有人,等到注意到以后也来不及刹车,径直和来人撞上了。
“哎哟!”传来一个妇人吃痛的声音。
温冷丘道歉刚开口说了一半,定神一看,拉着袁元手腕的手骤然收紧,开口叫人:“董姨……”
这么一叫,袁元心头一紧,愣在原地不知道如何反应。
“袁元?!”董然俐瞧见袁元面无表情地站在温冷丘身后,母女俩已经许久没说过话。她眼神中的惊讶一闪而过,再开口就是嘴硬着嘲讽:“你还知道回来啊,啊?”
袁元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紧绷起来,她下意识地抓紧了温冷丘的手,她现在只希望脚下有个地洞可以让她遁地而逃。
她恨董然俐。
她恨的那个人,是她母亲。
“你见了我也不知道打招呼啊?你死哪去了啊这么多年?”董然俐看袁元不吭声,拿出她以往咄咄逼人的气势来。
即便这么久没见,她花语中分毫不见思念。
“你不是有你儿子吗,你还管我死活?”积怨已久,袁元的怒气一点就着,开口呛她。
“你说什么?”董然俐拔高音量,声音尖利:“我养你那么多年,你就这么跟我说话?”
袁元不想和她继续纠缠,拉着温冷丘就想赶紧离开。
“小浪蹄子,狼心狗肺的东西。”见袁元不说话,董然俐的话更加偏激。
身后传来亲妈骂骂咧咧的声音,袁元心里生气又委屈,但她只能当那些话不存在,自顾自的拉着温冷丘朝下走。
“死丫头你,跟你说不到一块去就跟老娘断绝关系,老娘才不稀罕你这个闺女,要滚就给我滚远点,给我死外边去别让人看见!”董然俐泼辣的性格在此刻展现的毕露无遗。
听见这些过分的话,温冷丘有些担心地看向袁元,她拼命隐忍,终于听到“死”字的时候没忍住,转身冲回去站在董然俐下面一阶的阶梯上,冲她吼回去:“动不动就死不死,你怎么不先死啊! ”
温冷丘看着两个人剑拔弩张的气势,跑回去追袁元,一时想要拉架却还没来得及就看到董然俐身子突然僵了一下,她应该是没有想过女儿会这么跟自己说话,表情一滞,气得嘴唇发抖。
“我都跟你说了跟你没关系了,我就算死了我也不想再认你这个妈!”袁元怒火中烧,看着眼前这个是自己母亲的女人只觉得心寒,她不留一点情面地讲。
说罢,董然俐举起她的右手就想给袁元一巴掌,但过了几秒钟,这个巴掌都没有落下。
“董姨,有话好好说。”徐驰意站在两个人身后,握住了董然俐的手,“袁叔还在上面等你呢,今天日子特殊,别动怒。”他如和事佬一般转移着董然俐的注意。
董然俐见徐驰意和温愿也下来了,才有所收敛,把手挣出徐弛意的桎梏,重重地瞪了一眼袁元,转身走上台阶去了。
那个充满眼神充满着埋怨,愤怒,伤心,所有一切不该出现在母亲看女儿的眼神中应该有的情绪。
袁元也丝毫不示弱地瞪回去,她倔强地梗着脖子,满脸写着不顺从。
等到董然俐离开之后,温愿掰过袁元的肩膀,拍拍她的后背,给她一个来自姐姐的安慰,领着几个人回了家。
就好像小时候袁元不服输老和院子里的一群小孩儿打架,打得灰头土脸之后,温愿跑出去仗着年纪大个头大把那群小孩都吓走,再领着袁元和温冷丘回家。
现在就和那个时候差不多,即便过了这么多年。
回到家中一进门,袁元就把自己关到温冷丘的房里不出门。
冷启荣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的氛围。
“怎么了这是?”冷启荣原本手里拿着给小孩补衣服的针线,看他们都一脸严肃,放下了手里的活。
“遇见董姨了。”温冷丘压低声音跟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