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喜喜人傻得,自然丝毫不会读懂。
而那琴,自然是藏着此人心中诸多往事与玄机。
宋喜喜不难猜得出,那琴,正是出自于曾经名震京都、非常显赫的制琴世家——
陆家所斫造。
假“宋时宴”之所以在那琴一出现,便如此激动,抑制不住心潮。连伪装都不伪装,情绪直抒。
或许,那把琴就是他某个亲人所斫造;
又或许,是至亲的亲人,如慈爱的父亲,疼爱他的亲姐,兄长……手把手曾教过他如何制琴选材,如何染漆。如何给琴上弦,又如何为琴调音……而那把琴,统共经过了多少至亲、亲人的手。
承载了从前往事岁月里多少欢乐,多少笑语悲伤,多少家庭故事……
宋喜喜再次深吁口气。
本来,她是想就着这琴,看能不能再去提醒父母,去证明。
想想,罢,罢。
宋喜喜摇摇头。终究放弃奢望,忍下一时之气。
*
宋时宴回到自己屋后,一直琴不离手。
盘膝榻上,将琴被弹断的那根弦紧捏于手里。瞳眸深邃。
耳边续听“铛”一声,似在拨动其他完好琴弦。
“父亲,我不要继承这祖传家业。儿子说过,我对这些音乐啊、斫琴什么的,向来没太大的兴趣。我志不在此,你们就不要再逼我了!”
“孽畜!你看看你手上的这把琴。这把琴,你斫了已经有三年,三年呐!到现在一点长进也没有,还是那样弦不是弦,面不是面的。我看,不是你没兴趣,也不是不想继承这家业,而是你太自私懒惰!成天只知道贪玩疯癫,不是斗鸡就是走狗,不务正业。你不好好斫琴,你说你将来还能做什么?”
“……”
宋喜喜猜得没错。
屋内穿来阵阵凉飕飕秋夜冷风,将男子身侧一帘紫色轻纱帷幔吹弄得簌簌作响。
随着纱幔帘角在男子视野里如紫色烟雾、时而掀动拂过。
宋时宴深邃、如点漆般墨眸也渐渐有新的变幻——
那是另一个男子的眼睛。
少年陆弦章的眼睛。
十七岁的陆弦章跪在陆家深宅大堂,被其父陆闻笙板着脸教训好一通。
只因年少,向来心性逆反不懂事。父亲说一,他就说二。
总是三天两头和父亲吵架对着干。
那次他口气很冲又把陆闻笙气得差点心梗晕死过去——
“孽障!你去祖宗祠堂给我好生跪着!不得我同意!不准吃饭!跪到你反思醒悟才准出来。”
“……”
宋时宴缓缓闭眸,手把那根断裂的琴弦越发使劲捏握着。
上一世近百年前的时光,分明已是那么久,那么遥远,可如今,却又离他这么近,这样熟悉亲切。
“来,阿弟,看姐姐给你捎了什么好吃的东西。趁着这会儿没人,你赶紧吃了吧。千万别饿坏了肚子,啊?”
“阿弟!母亲和我偷溜着来看你了。我们也不想劝你,我和母亲知道你性格,并非是存心要怄父亲的……来,什么也别说,别气了,赶紧快把这碗刚炖的参汤喝了,你出去后,可千万别说我们都来过。”
“……”
父亲,母亲,哥哥,大姐……昔日音容,历历在眼。
陆弦章哪能丝毫敢忘却,从前年少时,每一次和父亲顶嘴,闯了祸,父亲说是要惩罚他,让他思过,同时不给饭吃……
可是,然而每一次……
他的母亲,哥哥,大姐都会在父亲睁只眼、闭只眼下,“偷偷摸摸”,来给他送吃的。
只很可惜啊,当时只道是寻常,再回首时已百年。
“父亲,母亲,大哥,大姐……”
宋时宴眼睛逐渐湿润,变得血一样通红。
“你们地下冤魂若是有知,就保佑弦章能在这一世里,重启新人生,并顺顺利利,为你们复仇!”
“另外,弦章也发誓,今日不孝陆家子孙认贼做父,实乃忍辱负重,不得已而为之……”
“终有那一日,我定会让他们宋家的每一个人,血债血偿,生不如死,以祭你们地下含恨九泉之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