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山石遮掩之下，有座四四方方碎石垒起来的小屋。

屋身左右各开了两扇小窗，正中间是闭合着两扇门，门周围爬满了藤蔓，却没有一支垂落遮掩，左右两扇刻着两个很大的字，也在岁月风蚀中剥落，模样并不清晰。

卿竹看了看便认出来是地牢二字。

他回头看了一眼，便上前去推石门。

石门很重，推动时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顶部挤压已久的灰尘落下，在面前形成了尘雾，躲避不及被浇了一头的白灰。

他困惑地眨眨眼睛，低头解下发带，将头上的灰拍下，随意将头发束起。

待灰飘完后，卿竹才看到面前的场景。屋内仅有几件物品，最中间处摆了一张方桌，已经在千年岁月中斑驳，上面挂着的画也已经成灰，只留下飘着的绿绳

不远处有向地下的弯绕阶梯，底下是极深的黑暗。看来此处的地牢，是名副其实在地底。

周围墙壁与地面都没有火燎的迹象，他看了许久，忽然想，那日着火时是不是所有的藤妖都聚在神坛之下，才会几乎无一幸免。

往下走了不远便到了此处山体罅隙之中。头顶上的空间十分高，望不到顶，皆是漆黑，但两边却是极窄，阶梯层层叠叠。卿竹眨眼看着乔绝，见对方没异议便推着对方往下走。

他原本是走在乔绝身后的，只将手搭着，走得久了便觉得有些冷，便往下挤着，同乔绝站一块，边走边东问问西问问。

很快就走到底了，踏下最后一级台阶便是略微空旷的平地。面前左右两侧皆是牢房，十分的长，望不到头。

地牢的样式倒是常见，牢门是黑木做的，望进去一览无遗。各处都是已经腐烂的藤族尸骨，几乎都是贴在门边的，墙壁上沾满了碎藤，写满了绿色血字，多是咒骂。

他提着灯笼对着那些血字看了一会，便依稀明白这里发生了什么。

原来里面的妖都是被明琅关进地牢的，进来时便已经被下了毒药，半月毒发，故而众妖不敢逃去。

只可惜沉城之后明琅消失不见，地牢之中的妖毒发而死。看那藤妖写的血书，就知道还活着的时候是怎样痛骂的。

他又细细地看了几篇血书，发现内容大同小异，便有些兴致缺缺。那千年间留下的漫长的刻痕诉说着刻字者的悲愤与绝望，旁观者看多了也会觉得乏味。

乔绝开口道：“明雾刚死之时，许多藤妖谋乱以同族血肉修行，大多关押于此。最靠里的那几只，是藤城沉没前，以谋逆获罪的。”

卿竹听完就懂了，原来此处都是造反的。他又看了会，发现更深处的牢房中，也就是那几只谋逆罪的藤妖关押处，不再刻有血书，而是用着极其工整清秀的文字刻着一篇篇的诗书典故。

那诗句大多是教导心平气和的，下方又刻有不同的字迹，用着凹陷的线条书写感悟。再往下又出现新的诗书，周而复始。

里面的妖类也只是盘坐着便枯朽了，并未有挣扎，仿佛原地度化了。

那些诗句他看得久了，心也跟着静了，仿若无欲无求。恍惚间，他觉得有些奇怪，明明就是普通的字，看上去却有些摄人心魂，直直的沉浸在里面。

他晃了晃脑袋，仰头看着乔绝。

乔绝解释道：“白渡藤，能迷人心智，生性善良，常设坛论道。”

卿竹点头，小声地赞叹了一声，又逛到其他牢房去看。牢中只有几封留在墙上的遗书，都是不同妖刻下的，已被风蚀腐化，泛黄剥落的石子堆在墙角，显得有些荒凉。

再往前走的道路十分平坦，皆是有些剥落的长石。前方的路上都铺了一层绿叶，显然是绿夭刚刚走过。弯弯绕绕走了不远，两边的牢房都变成了墙壁，只余下一条通往黑暗的路。

他回忆了一下刚刚看到的诗书和乔绝讲的藤妖品类，有些好奇。那只妖独独设了远离众妖的牢房关着，纵使是如此也能蛊惑人心，可见其特殊。

再往前的路便没有牢房，也没有刻字。两侧的墙壁及腰处往下是装饰的纹路，再往上则是平坦的碎石砖，上面爬着已经枯朽却仍旧碧绿的藤蔓。

卿竹走了一会，就看到了墙壁上又出现了字迹。那字迹和让他心静的诗书字迹相同，但内容却大相径庭。第一句出现的话是：“我讨厌藤族。”

那字形已经被细细碎碎地划掉了，上面沾了不少干涸绿血。

他提着灯看了许久，有些迷茫，怀疑是字迹看错了。仔细看起来，这里的字确实好像和方才建的诗书不太一样，会略微潦草一些，凹凸也不同，看上去更加随性，似有不忿。

乔绝走到他身边，指着下一句道。那句的意思是——明雾，你抛下我们而去。你不配为神……不配为神。

卿竹有些疑惑：“被神灵抛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