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衣松了口气,高兴之余下意识抬眼,燕绝的眼睛仍旧望着他。眼中浓郁的血色飞快褪去,变回了学校时期的淡褐色。
温润清透,眸底亮极。像是陈放在古老木架上的琥珀,被一缕落日点燃心火。滚烫的火,鞠在一捧泪中。
同样的眼神,他在高塔上见过。
试问,一个在梦里连续折磨了你整整一个月的眼神,你死前想起有什么不正常的吗?
事出有因,情有可原。理所当然,天经地义啊!
可惜凌衣没法借宋泥的口说出来。
他轻轻拍了下额头,小声嘀咕:“烦死了……”
从没见过燕绝这么讨厌的人,死了都还能折磨他这么久。而且对方尸骨无存,他连个发泄的地都没有。
“烦什么?”宋初景愉悦的声音晃悠得他更烦了:“燕绝吗?”
凌衣神经一颤,猝然盯住对方。
宋初景仍旧一幅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微笑脸,似乎并没察觉任何不妥。
啊……本来也没什么不妥的。
凌衣缓过神来,厌倦地收回目光:“关你什么事?看见我烦你很开心?”
“是啊。”
宋初景倒一点客套话也没有,和他看上去谦恭有礼的温润神情完全不同:“我也有点烦躁,但看见有人比我更烦,我当然会好受一些……”
他微微顿了顿,含着笑意的目光又轻飘飘落到凌衣身上:“喜欢打听别人的烦心事,是人类的本性嘛。”
“那是你一个人的卑劣性。”凌衣想也不想地反驳:“我从来不喜欢听别人的烦心事。”
宋初景微微一笑,视线慢慢回到了正前方,不知看向哪里:“当然,你过得这么顺遂。”
“胡说八道,我也遇到过很多不顺心的事啊!”凌衣再次下意识反驳,只是这次只出口了一句便骤然收声。
好险……
差点把自己不顺心的事说出来了,他的事可不是宋泥的事!宋泥连接触的可能都没有,一旦说出去他圆都圆不回来……
他抬眸瞥向宋初景,心中更后怕了几分。明明这人说话也很没逻辑很没道理,但和宋家那些人都不一样,他根本懒得搭理宋家人,但会本能地投入真心实意去反驳宋初景。
简直是套话的高手。
凌衣不禁出了一层冷汗,迅速检索宋泥的记忆组织语言:“你觉得我过得顺遂?你爹不待见我,你妈天天挤兑我,你的弟弟妹妹恨不得我死。你自己也把我踹进冰洞,还给我下药!你觉得这样的人生顺遂?那你和我换换呗!”
“可是你没有目标。”宋初景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袖口:“没有目标就不知道走哪条路,只是随波逐流而已。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不会影响你已经如此随意的人生,当然只会无比顺遂。”
凌衣气笑了:“搞半天你的顺遂就是这种意思?那你也去随波逐流啊!”
宋初景却没有回答他,反而扯起别的:“我没有把你踹进冰洞,也没给你下过药……你的记忆为何有这么多错乱的地方?”
这下凌衣又噎住了,心生惧意。
他接受到的宋泥记忆确实有些混乱……但不会错的!每件事虽然不知道时间顺序,但其中的细节仍历历在目,就像凌衣亲眼所见。他只要……
他的思绪再次止住。
奇怪。
分明每件事都一清二楚,为何偏偏这两件的确模糊不清……?他甚至看不清记忆中宋初景的脸,只是莫名肯定那就是“大哥”。
掉下去的,被下药的,也的确是“自己”。
不可能是宋泥凭空编造的记忆吧……凌衣讶异,忍不住想问灵神。但小黑猫在空间里睡得正香,他又按捺住了。
何必跟宋初景这种人讲话呢!
宋家人他都没必要搭理!
凌衣心想,起身要去观景车厢透气。但屁股刚一离开座位,又被宋初景按下肩膀。
两旁车灯一瞬变红,车身猝然停车,十几人尖叫着向前倒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