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似乎不是东京。“我”站起身看向天上落下的雪花,鼻尖传来冰冷的感觉。东京的十二月份不会下这么大的雪。
“冲去哪?我们刚刚从车站走过来就花了半个多小时。真是的,”柴柚叶抱怨着,拿出手机开始上下寻找,“北海道的车站干嘛建的离市区这么远。我问问他们到了没有。”
这里是北海道啊。离东京还蛮远的,为什么要来这?而且现在只有我们三个人在,柴大寿却没了踪影,这让我觉得反常。柴柚叶口中的“他们”又是谁?搞不明白的事情越来越多,我却没法问出一句话。
“姐,这个好像能借。”柴八戒在柴柚叶打电话前出声说道。他指着影院门口的雨伞出借。
柴柚叶高兴地拍了拍柴八戒的背,赞赏他做的不错。他们借了两把伞后走入雪地,柴八戒给姐姐撑伞,我拿着另一把伞跟在他们后面,给身后的脚印和落在靴子上的雪拍照。
“大寿说你没见过雪我还不信来着,”柴柚叶忽然说道,我抬起头来看向她,她正笑吟吟地看着我,“明明是个极道大小姐,还出过国,怎么会没见过雪。现在看你这样子我倒是信了。”
“不要嘲笑没见过世面的南方常居人啦,”我听到“我”的笑声,“我住过的城市都没有降雪。”
这倒是我的真心话。我默默附和。
“算了算了,摄影宅大小姐。给我和这家伙拍一张照片吧?”柴柚叶伸手过来拍掉我发尖上的雪,“留个纪念。”
摄影宅……说来我的确有很长一段时间沉迷于拿着这个旧相机到处拍照。这倒也没误会我。“我”点头应允,站到了离他们远些的位置,在柴柚叶的指挥下找到了她想要的摄影角度。
雪地反射太阳光,柴柚叶粉橘色的长发在冬风里染上雪花的白色,她和她大哥一样金色的猫一样的眼睛闪着光,“我”便把焦点聚在了她眼中散出的金光上。雪上阳光太过耀眼,“我”眯了眯眼睛。
来不及反应过来的钝痛从后脑传导而来。
大面积的痛楚从脑后顺着脊椎下行,我眼前发黑,手脚一瞬间失去所有感觉。耳鸣声充斥了我的听觉,一时间外界的信息与我完全阻断。我扑倒在雪地上,在这短暂又无用的一瞬间拿到了身体的控制权。
手指在我自己的意志下动了。
恢复视觉和听觉后,喉咙深处便涌出了鲜甜滚烫的液体,自空中喷出后洇红了我身下的白雪,融化的雪水混着滚烫的血液蔓延开去。脸朝着雪地,冷到让人觉得发烫的温度让我清醒的速度加快了,渐渐听到了柴柚叶的声音。我抬起脸来,拼命撑着地板转过头,想看身后的凶手是谁好下一次杀了他,迎面却又飞来一个棍状物品。
「时空滞留」。
棍子缓慢停下了动作,我得以看向挥棍之人。
麦色的皮肤,让人难以恭维的飞机头发型,还有那架半框眼镜。
穿着没见过的特攻服的稀咲铁太面容狰狞地向我挥起了铁棍。
我吃力地扭头看向一边的柴家姐弟,他们已经被穿着朱色特攻服的人围上了。特攻服的背面写着「天竺」二字。没有听说过的组织。
现在的体力不足以支撑我继续用这个能力,于是停滞的时间很快开始流动,想象中的疼痛随着铁棍划开空气而带起寒风扑到我的脸上。不,比想象中的更痛。
铁棍正中了我的额头,连带着鼻骨也被打碎。大概是碎了鼻骨,不然很难解释我的鼻子像被刀剁碎了一样的刺痛,还有浓重到让我缓不过来的血腥味。
或许是因为看我快死了,打击没有继续下去。
我眼前尽是模糊不清的白色和红色的混合。鲜血源源不断地从我头上流出,划过我的眼睑流入没能及时闭上的眼里,眼前的一切就慢慢被红色堆积着变得更加模糊。
迫近的死亡在我的心跳声中从远方而来。
咚、咚。
咚、咚。
咚、咚。
咚。
我离开了那一片红幕,回到我所处的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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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滴、滴。
嗡、嗡、嗡。
点滴瓶里药水滴落的声音和生命体征检测仪的运行带来的声音在静谧中到来我仍旧进行着思考的大脑。“啊还活着啊”的想法迅速来到我的脑中。不过疼痛感似乎挥之不去一样地存在在我的皮肤表层之下,撼动着我的血管和其中在雪天滚烫无比的血液。
我睁开眼,眼前是医院蓝色的床帘,从四周包裹住我。我的脑袋还有种被撞击后的眩晕感。床边的柜子上有一杯水,尚且冒着热气,我便费力地撑起身子将它拿过来喝下。
准备了这杯水的人应该刚刚离开不久。我摸着还温热的杯身,确定这杯水最多才被从热水瓶中倒出半个小时。
比起上一次被三途春千夜捅破心脏的激烈的痛楚,这次似乎有了后遗症。上次苏醒后我没有什么特殊的不适,心脏也没有隐隐作痛,这次在那个未来里感受到的疼痛却依旧在受伤的地方提醒着我它的存在。
之后会更加严重吗?“痛死”这个说法可不是玩笑话,过度疼痛引起的神经痉挛甚至休克都有可能成为我的死因。这算不算是在说明我对这样的事情的承受次数是有限的?
我忍不住往糟糕的方面去想。或许在我改变我的未来为满意的结局前,我就会因为这些后遗症而死去。这样,我的一切努力和费心可就都付诸东流了。
“我必须得杀了你才行吗?”我低声自言自语,“稀咲铁太。”这是最高效的方法了,我将会自己动手,来确保他死得彻彻底底,不会再造访我的梦境。
“你醒了——你刚刚在说什么?”
床帘被唰的一下拉开,三谷隆一手端着一盘饭菜一手将床上桌板提出来。他把餐盘放到桌板上后看向我,有些担心地皱着眉:“有哪里很难受吗?”
我意识到自己的表情有些过于阴沉,连忙扯出一个笑容来敷衍过去。“我感觉还行。你怎么在这?”我问三谷隆。
“八戒说你把自己不知道怎么弄的又是吐血又是喷血的,大寿带你去医院前你叫他打电话给我。别转移话题,我刚刚的确是听到了,”三谷隆从旁边扯来一把椅子坐下,俯下身去帮我把床调高,“你讲到了‘稀咲铁太’的名字。”
他抬起头看我,那双灰紫色的眼睛平常的温柔此刻藏在暗处,取而代之的则是严肃而又急切的情绪。我有些心虚地移开了眼神。
“果然是这样。我一直在思考,你忽然出现在血色万圣节的抗争上救下场地和一虎的目的,现在总算有个答案了。”三谷隆叹了口气。
答案?什么答案?我有些紧张地抓紧了被子。如果他发现我和花垣武道有一样的目的,如果他出我所料的不是一个好人或者已经被稀咲铁太利用了——那杯水没毒吧?
“你喜欢稀咲铁太。”他看着我非常确定地说道。
我被他的一句话说的一下子反应不过来。
“啊?”我缓了半天才发出一个声音来。
三谷隆原本郑重其事的表情忽然垮掉了,转而轻松地笑了起来。“开玩笑的。我看你心事重重的,就想让你放轻松点。一直紧张的话伤口好的慢哦,”他摸了摸我的头说,“乖乖听话啦。”
三谷隆在我的注视中忽然意识到了自己行为的不妥当,马上收回了手,转而去开放在餐盘上餐盒的盖子。我和他在一声又一声的餐盒盖子被打开的“啵啵”声中保持着诡异的安静。
“这是你做的吗?”
“所以你是想杀了稀咲铁太吗?”
我和三谷隆异口同声地说道,两人的声音和目的交杂在一起,混乱不清。这下不仅仅是他的耳朵红起来了,我也感到脸颊有些发烫。尴尬的,大概。
“……你先。”我拿起筷子说道。
“好、嗯。”三谷隆含糊不清地应道。
“是我做的。我有两个妹妹,妈妈平常不怎么在家,”他解释道,“家里的饭菜平常都是我做的。”
“我是想杀他……对不起。”我看着三谷隆关切的眼神,没忍住加了一句道歉的话。
“我们都已经知道了他做了什么,我也明白他做的事情任谁都无法原谅。不过,”三谷隆问,“一定要他死吗?他已经离开东卍了,以后也应该不会再做什么了。”
“我有我自己的原因、有不得不彻底抹杀掉他的原因。光是他离开东卍还不够,”我低下头看向自己的双手,它们在未来会因为忽如其来的撞击而无法抓紧手里的相机,贴到冰冷到炙热的雪地上,“他会从其它地方忽然冒出来,就像蟑螂一样,一旦出现了就很难消灭。我得在他冒出来前把他的‘蟑螂窝’端掉。”
三谷隆垂下眼思考着。他的眼睫毛很长,垂眼时像柔韧的黑色绸缎一样落下,随着微微的动作而颤抖。是个称得上漂亮的少年。
“如果这是你的选择,我不会阻止的,我相信你有做出判断的依据和决心。”他起头看着我说,嘴角挂着鼓励似的笑容。
“我还以为你是个完完全全白纸一样的大好人,没想到居然会用这样温柔的表情来鼓励我去杀人。”我笑道。
三谷隆保持着笑容,忽视掉我语气中的调笑意味,用指节扣了扣桌板:“快吃吧,你已经超过十个小时没吃过饭了。”
我点点头,端起碗来夹了一片咸菜放进粥里。我还有想说的话,不说就吃会让我不安的。看着粥上的咸菜,决定将话说出口。
“三谷,”我问,“你对柴家了解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