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下,浑身湿透的少年跪坐在地,发着抖,如同被丢弃的花。
忽地一块黑自头顶降下,沉沉落在身上。
同时,一只手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冰冷的掌心包着那根红绳扼在腕间,带起一阵疼。子徽仪抬头,发现身上被披了一件斗篷。
风临不知何时蹲在他面前,抓着他的左腕,平静问:“你在闹什么?”
子徽仪脸色苍白望着她,黑斗篷下的身躯因寒冷而微微发抖,美丽的双唇都有些发紫。
风临拽着他的手,把他拖近了几分,又问了一遍:“你在闹什么?”
子徽仪凄笑道:“你觉得我在闹是吗……”
风临看着他问:“你不是在闹么?”
“你宁可为这块玉环跳进池水里,也不肯用你这张嘴说一句缘由。”
“不觉得可笑吗?”
子徽仪整个人被黑斗篷盖住,像只被裹挟囚固的小猫,浑身湿漉漉,在衣下发着抖,疼着,颤抖着,却仍用他大而澈的眼睛望着你。固执地望着。
风临在这眼中看见自己的倒影,忽然觉出一种罪恶。
他问:“那你为何还没走?”
“什么?”风临问。
他望着她,狼狈不堪地滴嗒着水,却显出一种质问的态度来:“不是觉得可笑么,那你为何还没走?”
风临答不上来。
子徽仪道:“殿下不是爱看笑话的人。她是,温柔的……温柔到不会去看别人的狼狈,取笑别人的苦痛。”
他在对她说话,面对面,但口中却好像在描述另一个人。风临恍惚想:那是我?
子徽仪问:“所以你为何不走。”
“我捡我的东西,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做什么要留在这里看,又做什么把我拉出来。这一切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你不是会看别人笑话的人,现在是忽然想看笑话吗?还是只想看我的笑话。”
面对成串的发问,风临没有回答,一个也没有。她注视他双眼,一根一根松开抓握他的手,缓慢道:“没意思透了。”
子徽仪道:“没意思吗?可我觉得你做这些时,似乎挺有意思的。”
“你知道这玉环对我很重要的吧?”
“你知道我不会送你不好的东西吧?”
“你其实都知道的吧。”
“你知道你做这些事,会伤害到我,且只会伤害到我。”
子徽仪面色苍白,眼眸黯淡地看着她:“你是知道这一切才这样做的。包场的酒楼怎么偏偏会放我们进来,为何会在这里遇到你,你是故意的,一切都是。”
“换别人,簪子碎不碎,玉环砸不砸,都不会在意。只有我会在意,所以你只对我做这些。只摔我的簪子,只砸我的玉环。”
“为什么要这样做?”子徽仪看着她问,“为什么不干脆打我两巴掌出气,你知道我不会还手的。”
不待风临回答,子徽仪自己就说出了答案:“因为你知道,砸碎我们曾经的美好,比扇我打我更让我痛。”
风临忽然哑口无言。
子徽仪望着她,寒颤着,一字一句道:“殿下曾是君子。”
风临怔了片刻,回过神时,脸上露出了无比落寞辛酸的笑意,那个“曾”字深深刺痛了她,她怆然笑道:“你还真是会伤孤。”
他抓着手中仅剩的碎玉,直视风临,说:“我记得,殿下第一把剑是先太女所赠,名之君子冠。君子正其衣冠,尊其瞻视,光言韶行,温德如玉。”
“君子玉德,志君子者君子,亦为德玉。”
子徽仪跪在地上望着她,双目微红,身上衣发滴答落水,如洒一地泪,他浑身颤抖地问:“殿下是玉,何故相伤?”
风临定在原地,原本冷静的双眼因这一番话,出现了波动,裂隙,慢慢地瞪大。
“殿下曾是君子,而今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以过往伤害我?”
“为何处心积虑遇到我,大费周章来剜我的心?”
“你从前宽宏大度,为何偏偏对我,不能好聚好散?”
风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不是要做君子吗?”
子徽仪盯着她,怆然道:“就因为恨我,便连志向也不要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