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归雨起身,慢慢走到窗边,说:“你走吧。我不再强求于你。”
此话犹如烙铁,探进魏泽心中,烫起阵阵痛苦的烟雾,连魏泽自己都没想到,这话能带给她如此大的震动。
魏泽两手缓缓伸出,捂住自己的头,极为痛苦,内心几番矛盾,挣扎着发出一问:“她是否不孝……”
慕归雨垂眸看雨,语气平淡道:“母慈,女才孝。”
魏泽大叹一声,两手微颤着从头上挪下,一个心结随着她这句话而消解。或许魏泽潜意识中也在期待一个借口。
“最后一问。”魏泽抬起头,转脸看向她,“当年在北疆时,殿下真是因此才不起兵的么?”
窗前人影停顿,慢慢回首,如一道剪影:“若你真的好奇,不如亲自去问她。”
魏泽一愣,复而长久沉默。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下定决心,攥拳道:“好!”
她起身欲离去,却在走到门边时又停下脚步,回首看向慕归雨。看着她那隐于阴影的微笑,魏泽忽然问:“你说希望我成为她的茵席之臣,那你呢?”
慕归雨没有说话,剪影转向身前框景,窗外雨打新竹,潇潇叶鸣。
她只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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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安王府中,风临刚回没多久,正在映辉殿与寒江交谈。
寒江对她有些气,本来并没想说出口,但风临向来不愿意与身边人存下矛盾,便问询为何生气。
于是寒江道:“您明知平康那腿当年在牢里长得不好,是回来活生生打断后再接好的,治得很不容易,为什么还罚他许多刑棍?”
风临解释道:“他擅自用孤给你的令支开暗卫,虽是好心,但终究是坏规矩。此事不罚,孤何以御下?况且孤的人有分寸,不会狠打他,面上总要做的。”
寒江心里明白道理,只是终究不舍得,说完叹了口气,又与风临认了错,正要关切风临身体,准备安排热浴时,银川入殿,行礼道:“禀殿下,皇子殿下到访,此时车驾刚停府门外。”
风临好生意外,也顾不上旁的,换了干衣服就赶去见风依云。
姐弟二人在前府相遇,风依云站在伞下,看见风临时表情也无甚喜悦,蹙眉不悦,唤了声:“姐姐。”
风临知他有事,便就近寻了个殿进去避雨说话,,遣开仆人,命寒江等人在外守着。
“怎么了?”风临问,并示意风依云坐下。
风依云面色极差,却还是勉强笑了下,少顷,才开口:“听说今日你在朝堂好一通闹,不仅骂了虎贲军,还险把陛下气晕过去,可是真的?”
风临微顿,道:“不知算不算,但似乎是这样。”
风依云叹了口气,很久没说话。风临有点担心是后宫的事,问他:“到底怎么了,为何突然赶来?”
风依云看了她一眼,终于再开口,却是问起另一件事:“我听说,前段时日你找人教训了几个女子,都是曾纠缠过子徽仪的,可是真的?”
“嗯。”风临微愣,尴尬笑笑,复而应了一声。
“果真如此……”风依云秀眉深蹙,无奈而微恼,叹气道,“你为什么要做这事,你以何种身份去做?”
他问得不客气,风临一时也难作答,默了会儿才道:“我只是想帮帮他……他被人纠缠,应付得很艰难。”
“姐姐,你是不是忘了,他是我的伴读。”
风依云盯着她,声音微沉:“凡我所学,六艺五德,剑法琴功,他都在旁随习,分毫不漏。”
风依云低沉面色,严肃而认真道:“姐姐,他有自保之力。而今处境,不是他不能反抗,只是他不做罢了。”
“够了。”风临脸上笑也淡了,“越说越过分。”
“过分什么?”风依云神色沉下,忽猛站起,端持长袖,隐有怒意道,“难道我说错了么?他是剑不会拿,还是弓不会拉?哪一样他都没少学,遇到麻烦不用,难道不是他自己甘愿的!”
风临脸色微变:“你胡说什么!他的身世你难道不知吗?说得那般轻巧,他有什么依仗去对那些女的使拳脚!一旦打了,他拿什么去平事,又有谁会给他撑腰!我知道你而今对他诸多不满,但从前你们也是好过的,有些话不要冒然出口!”
风依云道:“我看你才是糊涂了!你只记得我们从前好过,怎不忆忆他那年是怎么薄情寡义的!”
风临有一瞬的哑然。
风依云攥紧衣袖,眼圈隐隐有丝红意:“我们栖梧宫待他如何?就算他存心挑拣,也挑不出半点不好!当初他住在我们宫里,与我们吃用一样,父亲疼他怜他,我们也十分关照他,只把他当一家人对待。
我是如何待他的?我处处维护他,真心将他当挚友对待。你呢,你更是爱他重他,一心只盼着将他娶进府门。
父亲待他更不必说,他的第一把佩剑是父亲送的,他的字甚至还是父亲起的!我们待他这样好,他却……我没法原谅他!”
风依云越说越激动,双目微红,语气颤抖道:“不仅不原谅,今天我也告诉你,我绝不同意你再找他!什么婚约,不管当年作不作废,现在就是废了!你别想再把这个薄情寡义的人娶回来!”
风临也站起身,攥拳道:“够了,越发说的不堪!他素日为人你也是知道的啊。也许,他是有苦衷的……”
风依云道:“什么苦衷!谁没有苦衷,这是背弃的理由吗!”
太阳穴突突跳,风临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情,尽量压制语气:“依云,如果你今天来只是为了说婚约之事,那么就到这里吧。”
“糊涂虫!”风依云难过道,“你为什么不长记性!”
风临忽然也很难过,张开口想说什么,又合上嘴,慢慢踱步到桌前,站了许久,才道:“依云,我只是想珍惜他……珍惜一个人,也是错的吗?”
风依云心中酸涩,他没法在听了这话后,再对她大声讲话。他慢慢走回椅前坐下,压抑着心酸,说:“姐姐……父亲还不知道我出宫了。我是逃课出来的,紧赶慢赶,一路赶来……听到你在朝堂上与缙王争夺婚约,我心里实在是慌……我就是怕你……我怕你被人诓骗,再被人伤一次,再上了他们的当……”
他说至此处,话语隐有哽咽:“我只有你一个姐姐了,拜托你千万,千万,不要冲动……不要再给她们害了……”
听得此话,风临心痛难当,立刻走到他面前拉住他双手,道:“姐姐不会,你不要难过。我会千倍万倍的小心,不教你担惊受怕。”
“不让我担惊受怕……”风依云忽然抬头看着她,眼圈红红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赶过来吗?”
风临微愣:“不是因今日朝堂之事么?”
风依云缓慢摇头,红着眼,犹豫很久,才道:“今天,风恪入宫,找我了……她告诉我一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我真的很犹豫……”
风临声音一点点冷了下来:“什么事?”
风依云艰难开口:“在宫道上,我和她争执了起来。争吵时,她承认了,说那晚定盟宴的毒,是她放的……但,子徽仪却不是误饮……”
嗡地一声耳鸣贯彻脑海,风临慢慢张口,听到自己的声音问:“什么……意思……”
风依云看着她,眼圈红红,艰涩道:“意思就是说,他知情,那杯毒酒是子徽仪故意喝的……他和风恪勾结,一起陷害你啊!”
风临如遭雷击,猛地甩开他的手,摇晃起身,动作时险跌坐在地,直身大声吼道:“胡说!胡说八道!她说你就信吗?她嘴里有几句实话,这是她的挑拨!”
风依云道:“姐姐,同样的毒,为什么那侍女当场毙命,子徽仪却无事呢?你没有想过吗……”
“那是他命大,喝的不多!”风临拼命否道,“风恪是个什么东西,她的话能信吗?”
“这是她的挑拨,这是……”风临拼命否定,正要稳住心神时,眼前却忽然闪过一个片段。她愣住了。
一股摧心之痛绞入肺腑,风临再也站不稳,大喊一声“胡说!”一口气上不来,咣当跌在桌前。
“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