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临说:“去兰陵,回去孤会派人递信去。”
一路聊着快到相府,风临说:“孤先去相府办点事,你俩回府休息,平康会接迎你们。”随后风临下车吩咐乐柏把二人送回王府后,再让车回来接她。
乐柏应声,让几个亲卫跟随风临。自己与车回府,路上她隐约听得白青季与赵长华在内闲扯,有几句挺有意思,乐柏想笑,但没能笑出来。
她也有挺多八卦想讲,但和她彻夜胡扯的那个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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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到相府,风临就看见候在门口的子敏文,对方见着她,神色先喜后尬,两手在身前局促地搓了搓,迎上来唤了声:“殿下……”
风临倒坦然很多:“人到了?”
“嗯嗯。”子敏文应声,哂笑领风临入府,一路抵达自己的院落,那儿早有随从候着,十来个人围着三个女子。远远地,风临一眼认出那两人是自己的暗卫,加快了脚步。
两个暗卫不复最初的打扮,此时都穿上了绸布衣衫,像是受礼待的样子,只是脸色都臭的很。一望见风临,三人都激动起来。
暗卫沈西泠一个大跳窜出,狠狠踩了就近的相府随从一脚,急速奔到风临面前,呼咚下拜道:“卑职无能,让殿下失望了,请您责罚!”身后那俩飞速跟来,也一样下拜道:“请殿下责罚!”
子敏文在旁好不尴尬,假笑都快维持不住。偏沈西泠瞅见她在,冷哼两声,横一扬脖,对风临道:“不过属下纵然是擒了,也查得了情报,被抓需得八九个人才能看住,并不曾给殿下丢了人去!”
风临忍笑,故作冷酷地点点头:“很好。”
如果此时地上有道地缝,子敏文一定会钻进去。她十分尴尬地转向风临,请她去喝杯小茶,想赶紧结束这煎熬场面。风临略思索,点头应了,叫人先将沈西泠三人带出相府。
三人前脚刚离,风临就问她:“子徽仪醒没?”
毫不遮掩的问话令子敏文愣了下,半晌才表情微妙地答道:“真是不巧……”
“怎么?”
“一大早缙王府的人就来请他,人已走好一会儿了。”
子敏文边暗暗观察她神情,边道:“要是您有事,我可以帮您转告……”
“无事。”风临神情无改,听后也没什么大反应,仅淡淡点了下头,道:“那茶就不喝了,改日再叙吧。”
她转身往外走了一段,垂眸不知想了什么,忽然停下脚步,对子敏文道:“你还是帮孤递个话吧,就说孤有事寻他,若他回来了,就让人去王府说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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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将近午时,日光正耀。
华京驿馆内,姜卓坐在椅上,面带笑意看着属臣送走刘家递信的人。
房门合闭,堂内的三个属臣都转头看向姜卓,姜卓两手搭在椅上,静了许久,突然笑出声。
“她威胁予,哈哈。”
只这一笑,堂内人都寒津津的。姜卓拨着手上扳指,目视前方,笑呵呵道:“没人可以威胁予。风希音,好啊,她既敢作此言,那予就好好送她一份‘大人情’。”
她看向自己其中一个属臣:“甘渠,孔俞在你那吧,派人回去传令,捆扎好,送到我们刘大人的家乡。连同她的陈纸烂账一起。”
一个年轻属臣行礼领命,将要出去时却被一位老臣拦下。那老臣似乎有些地位,坐着看向姜卓道:“殿下,您先前在梦麟时不是说,武国幼主登基才利我大陈,所以不助刘达意。为何现在又改了主意?”
姜卓拨动扳指的手停下,缓缓一笑。
没错。
她来此,不过是给国内那群老物一个破绽。国内拥护陈王的人早就恨不得杀了姜卓这个摄政王,而姜卓离夺位恰也仅差一个借口。于是姜卓索性趁着这次出使,离陈,让她们以为得了时机,先对姜卓之党从出手,届时她再一个回马枪赶回国中,以她们迫害忠良为由,直接杀了皇帝老妇和窝囊太女,宫变登基,夺她太祖一系大业。
只是未料到,她对子皇夫一见难忘,生了觊觎之心,动了真将人弄到手的念头,于是先前定下的计划便随之调整。
她悠悠笑道:“予先前是那样想的,只是后来又变了。与其让那小皇女安安稳稳接任,倒不如扬一把火,将此地烧乱起来。那对我们大陈不更加有利么?”
老臣陪她二十年,一眼便看穿了她,幽幽道:“殿下,您忽然转变步调,其一为陈,臣信;其二为不肯受迫,臣信;可原因之三,该不会有昨日宫宴上那位白发皇夫吧?”
此言一出,属臣们皆是变了表情。
未想,姜卓微微歪头看她,竟平常道:“是啊,怎么了?”
老臣道:“那是一个国家的皇夫!”
姜卓道:“怎么了?”
满堂皆哑然。
姜卓其人向来离经叛道,一身反骨,想做的事动手便做了,从不去想这事是否有违礼教。今时她看上了武国皇夫,想的便是如何将这人得到手,竟丝毫不觉觊觎一国皇夫有何大逆不道。
他国皇夫,亲王之父,帝王旧侣……又怎么了?
面对满堂异样,她犹似不觉。姜卓坐在椅上,微微倾身,以那亲和秀丽的笑容对属臣道:“好了,这件事结束。下面让我们准备一下离京的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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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下午,大理寺对顾崇明进行了问询。
牢外的人不知顾崇明都说了什么,但每个自牢里出来的官员,表情都十分复杂。
大理寺少卿自觉棘手,闻得消息后,立刻派人去请慕归雨商议,未想属下去后,回禀:“侍郎大人说有要事,午时就告假走了。”
来刑部乔装寻人的属下也扑了个空,回去禀告风临,风临也觉得奇怪:顾崇明的案子必然会闹大,这紧要时候慕归雨怎么会不在公廨?
她又派人去静心园寻,未想静心园处也说慕归雨出去了。风临沉吟思索,张通鉴问:“殿下,那个叫柴鑫的医士好像早不在京中了,医馆人也不知她去向,属下已派人去各处打听,但两三年了,怕是不好找。”
“嗯……”风临正思考该从哪里去找踪迹时,静心园的玄棋忽然到访,给她送来了一个消息。
慕家的眼线捉到了个人,那人与柴鑫是故交,知道她所在,但言称非得见到风临本人,才肯吐露。
见面的时间地点,是傍晚酉时京外,官道外四十里的树林里。
一般情况下,风临是少理会这种消息的。但现在情况较急,又是慕家的消息,风临稍加考虑,便点头应下前往。
这一下午,除安排出城人手外,风临就在等宫内消息。
一上午宫里的消息还没递出来,风临不知梁监那处情况如何,微有担忧。
所幸下午未末时,风临终于等到了,但消息是风依云送来的。
他乘着驷马鑾车而来,前拥后护尤为显眼,车华盖垂有珠帘帷帐,帐均以胧月纱制成,上横印一列团花宝纹,车前左右两侧各悬一串琉璃铃铛,行时风过,纱帷翩飞,铃如玉碎。
风临早在他将到前便闻得消息,出门来接,在见到这辆华丽高车时,微有蹙眉。
鑾车停于门前,风依云由良泽扶着下车,走上前来,风临开口第一句便是:“哪来的这车?”
风依云略显意外看了她一眼,随后才道:“别人送的。”
风临眉皱得更深了:“谁敢送你这个车?”
风依云脸色也有点不大好看,半天道:“陛下赐的。前年你出事后不久,她莫名其妙赏了我这车乘,大约是怕被此事带累,令人轻视我,给我撑撑场面吧。毕竟是她赏的,得用……”
“她那时还能想起这个来?”风临戏谑道,“真是有心了。”
姐弟二人入府去了映辉殿明厅密谈,风依云不废话,直接道:“昨晚梁监把那蒋内给事提点了下,一晚上尽倒出来了。”
“在你出事后不久,风恪那厮便找上了他们,动之以利,他们亦有攀附之心,就听从安排,先是故意克扣御中拨发给定安王府的财物,后来又在葬仪事宜上屡加刁难,将本应分给你们的白绸纸锡等物拖延扣减,就是要逼你王府的人不得不去市中采买。
而那时京中可供得起亲王所用的寿品店家皆被风恪买通,她们抓准了寒江平康应付艰难,仗着他们不能一块一块检查,便将写了逆言的幅布夹藏在两块白布中,松松缝起,只在布脚以白线绣了个圈,做了小记号。
你府上那时已有人被买通,在东西到时寻出这块白布,将它装点在灵殿之中,同其他布绸一道正悬中央。
线缝的松垮,等到第二天时已经撑不住,便当着众人面坠裂而下,露出逆言!”
风依云脸有愤意,道:“这真是极歹毒的招数!外物是你府上采买的,灵殿也是你府上人布置的,逆言一出,所有人都会怀疑到你们头上,哪里还能分辩呢!”
“当着陛下的面现出怨言,这八字之狠毒足以让你府上所有人亡命!若非父亲当时拼命挽回,只怕现在你府上已再无旧人了!”
一股血气在心间翻涌,风临怒从心起,险没压住情绪。她攥拳忍耐半天,才勉强稳住,问:“那姓蒋的同伙还有谁?”
风依云道:“交代了个内府的易成,但这人之前受刘监牵连已被处死了。”
“好。”风临咬牙道,“回去让梁监看好这个人,这笔账我一定要算。”
厅中须臾静下,似想起那时身边人遭遇,姐弟脸色都不好。如此静坐缓了许久,风依云才勉强平复,呼口气,道:“宫中还有事,不能久坐。”
说着他起身,像要从袖里拿东西,风临随之起身,走到近前,见他道:“听说我要来,父亲有句话让我带给你,他说这话也是给我的。”
风依云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张纸笺,递给风临,她低头看去,这是张山水纸笺,上面是皇夫修雅的字迹——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如春雷入肺,夏雨袭心,风临手捧纸笺,望着那方寸山水,久久说不出话。
风依云目光也复杂,垂眸望着纸笺上字迹,问:“姐姐,你觉得父亲想说的是什么。”
风临深深合目,无声叹笑,拿着纸笺的手缓慢垂下。“不是很明显了吗。”
不约而同,二人皆黯笑一声。风临抬手想将纸笺收好,未想无意翻过纸笺,却在山水背后发现还有四个字。四字秀如竹风,墨痕清朗,是子南玉的字迹。在“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的背后,那四个字是……
从心勿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