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六为难道:“殿下,卑职实在是……”
“孤实在没时间陪你浪费。如果你还为难,那孤给你一个借口。”
风临微笑,在马上微微俯身看向她们道:“你们谁跟孤走一趟吧?”
“啊?”曹六呆住,没等反应过来,身旁的张三娘立刻指她道:“她是上司。”
风临抬手对属下一挥。
“啊?!”曹六大惊瞪去,“姓张的你什么意思!”
一旁立有俩士兵奔来,将她架住,曹六连连尬笑:“哎、这是嘛呀?哎哎别啊,我就不去了吧殿下……殿下!啊呀!张三娘!张三娘!”
曹六大喊大叫被带走,张三娘伸脖子张望,在后面大声喊:“哎哟老曹啊,这可怎么办啊?快快快、开门让路!你们的吩咐我都听,可千万不要伤害她啊——”
延平门轰然开启,风临冷淡前视,策马奔出,身后众人随之动身。曹六被人放到马上,一齐狂奔而出。
张三娘偷笑看去,只见众兵扬尘而去,曹六的声音随马蹄声一起回荡在城门:“张老三!你大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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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刻后,当裴怀南、慕归雨、及相府属官等人急匆匆赶到时,延平门早已不见风临的踪影。
慕归雨望着地上的马蹄印,难察地叹息一声,看向一旁躬身告罪的张三娘等人,低声道:“还是来晚了。”
“这下怎么办,人没影了!”裴怀南焦急道。
慕归雨此刻心情就像被雨打得稀烂的纸,掉在地上捡捡不起来,扣又糊一地。为何?到底为何?
她转过头,微笑有些许木然:“今天殿下是不是接回了个旧部下?”
裴怀南一愣:“啊是咧……从楠安逃回来的,在京外待了许久才被找到,好像地位不低,殿下挺重视的。”
慕归雨长长叹了口气,说:“我有个心腹,出城很久没回来。”
裴怀南说:“那又怎样?有什么关系?”
慕归雨疲惫地抬手揉了下眉心,抬指指了下张三娘:“你……”话还没说出口,就又叹息一声,“你现在去把此事报上军衙及京兆府。”
说完她转身朝相府所派中书省官员一揖,“余下有劳诸位。”
“侍郎客气了。”
随后慕归雨转向裴怀南,对她说:“走吧,我们去王府,殿下应该有话留给内廷。”
裴怀南迟疑走近,低声问:“之后怎么办,人不找了?”
慕归雨道:“等三省决议下令,吩咐守备军或虎贲军派人去寻殿下。”
“不过等到那时,殿下应该已经到梦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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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华京中枢为太女离京之事震动。虽然风临离去时已将事宜吩咐妥当,可储君夜离京仍是大事一件,在子丞相决议下,众封锁消息,暗派守备军宁歆部去追回风临。
而风临早于天明前奔驰至魏冲所言位置,天亮时,已率人彻底搜查完庄康官道。无果。
风临遂令人搜寻东向密林,并遣人递令与邻近梦麟、荣新、明州州府。两个时辰后,部下于官道东侧林间发现一辆被弃置的空车,无马。经猜测,她们应于此弃车躲避搜查,有部分人逃往荣新。
当日午,风临在往荣新的搜查途中与追赶而来的宁歆相遇,宁歆当场倒戈,加入搜寻。
下午,风临吩咐人继续沿途搜索,自己率两百人去联络州官,在去往梦麟的官道上被羽林军追上,裴怀南率人与内官赶来,带来皇夫懿旨,召风临回京。
“父亲的懿旨?”风临听完当场生愠,“谁惊动凤宫的!”
裴怀南道:“我的殿下啊,太女不见了,这事谁敢瞒皇夫?殿下身为储君怎好轻易离京,寻人的事交给她们做就好,殿下何必亲来?”
风临面色微寒:“你说得轻巧,丢的不是你的人。十三日了,整整十三个日夜,孤一直被他的‘死讯’包围,遍寻无踪,孤是怎么熬过来的,孤晚上都合不上眼!现在好不容易得到他的消息,你让孤等?”
“若就在你与孤说话的功夫,人跑了怎么办?若就在你与孤说话的时候,人没了,怎么办?”
说着风临隐隐攥紧拳头,指节发白道:“谁能来负这个责?”
裴怀南不期她有这一番,一时给说得无话反驳,又不好高高在上地去评点什么,只得苦苦劝道:“公子失散,臣明白殿下焦急,可朝政亦重,不好轻抛,恳请殿下冷静冷静,顾忌国朝尊威、皇夫凤体,与臣返京吧!”
经过将近一日夜的搜查无果,风临急切至顶,此时已渐失了耐心。父亲的话不能任性驳抗,可子徽仪又处在危险之中,她岂能放心别人来找?别人又怎会像她尽心尽力?
沉默之中,风临压着躁意,盯看裴怀南,忽道:“孤没收到。”
“什么?”裴怀南微愣。
风临道:“你没来过。”
裴怀南愣着,忽然反应过来,正此时,身后一个大麻袋从天而降,猛地套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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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傍晚,风临率人抵达梦麟城外,未入城,派张通鉴携令召梦麟刺史出城会见。
梦麟刺史不敢不从,忙驱车而来,近时其所在官道时,下车步往。
张通鉴在前引路,刺史与下属跟随在后。一路有许多卫兵盯视。
向前走没多久,刺史忽看到一年少贵女倚在道旁树上,转玩着短刀。
其人身着金绣黑袍,头系同色抹额,华袍在腰间一收,衣摆挺括落下,衬得身段极好。她容貌极其苍白俊美,从这角度恰望见她侧颜,鼻梁直挺如剑,在夕阳已沉而浓夜未至的暮色中,这样直挺的鼻梁使她多了几分冷清。她微低眸,像对一切都提不起劲,带着淡淡倦厌,垂眸注视手中飞转的刀。
那是把开了刃的短刀,在她五指飞快转着,从一指旋至另一指,尖与柄在半空跳转,雪白刃光像流星飞旋在她长指间,划出道道刺目的银光弧,看得人眼花缭乱。
时将夜,天地灰暗,唯她如皓星一点,于昏林下手转寒光。
张通鉴示意她们在这等候,自己上前禀告。一旁见过风临的下属对梦麟刺史低语:“那便是新太女。”
有人近前来,她分明听见了脚步声,却并不抬头,只垂眸转着刀。张通鉴至树前行礼:“殿下,梦麟刺史到了。”
风临面色无改,食指向上一甩,短刀在半空中转了个圈,一把握住刀柄,将短刀收进腰后刀鞘,看向来者。梦麟刺史冷不防与她对上眼神,惊了一跳,忙想低头,风临对她微微而笑,自背倚的树直起身,扶刀朝其走去。
脚步踏着心跳一步步走近,刺史在紧张里抬头,看到了她腰间挂着的,那两把凶狞慑魂的长刀。这对砍缺了口的长刀浸满了洗不净的血,凶兽首的牙间渗着暗红,在走近时飘来毛骨悚然的血气。
梦麟刺史的脸一下就白了。
她立刻低头弯腰,略慌张地行礼:“臣梦麟刺史沈扬,拜见太女殿下。”
话说完,沈扬听到面前长刀微响,紧张地瞄看地上影子,大气不敢出。血气若有若无飘来,她闻得发麻,眨眼的功夫背上已一层冷汗。
“起。”
沈扬立刻直身,在抬头瞬间,听到这位年轻太女的话:“你州域内有楠安的暗探,你知不知?”
沈扬呼吸一下子就停住了,冷汗霎时冒出。答知与不知都是罪。
风临垂眸看她道:“孤欲封梦麟至明州道路,三条官道沿途百里山林小路,遍寻搜查。这是将功补过的机会,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沈扬当场行礼:“臣必竭力襄从!立功赎罪!”
风临走上前,微笑着对她道:“铲除罪人刘育昌,接待楠安使臣,两件事你都有功劳,是个能人。”
“孤期待你的表现。”
沈扬冷汗如雨,咽了口口水,噤声点头。风临抬手轻挥,她终于如得释一般,飞快行礼离去。
望着刺史仓皇的背影,张通鉴上前一步,犹豫着对风临说:“殿下,封锁两州官道搜查,动作是不是稍大了?”
“大?别说两州,三州,即便整个东疆又如何。”
风临站在夜下寒笑,凤眸浮出丝疯狂的狠意:“掘地三尺,搜山犁城,哪怕把整个武国都翻一遍,我也要找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