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在这里,也没有我能做的事了。”
风临心里刺痛,“难道非要做什么才能待在这吗?”
“……”子徽仪眼睛定定看着那扇窗,低声道,“是啊,即使做什么,也不能待在这。”
风临道:“你想说什么。”
“殿下,我觉得我们缘分尽了。”
风临被他一句话堵住咽喉,梗在那,半个字都讲不出来。
“缘分尽了是什么意思?”她半天才吐出这句话,十指都冷得厉害。
子徽仪说:“您或许不知道,在她们袭京之前,我就想走了。五月十五日……那天晚上,我原就是要走的。”
“我与慕大人早已说好了,从内狱出来后,她就送我去一个谁也不认识的地方,隐于他乡。就像所有身退的暗桩一样。”
“别说了。”风临脸色已很不好。
“我真的很想走。”子徽仪像没有听到她的话,望着窗自顾自低语,“很想。”
一字字扎进耳朵,风临闻后有如吞刀,张开嘴艰难吐字:“你不想与我在一起了吗?”
“我们真的能在一起吗?”
子徽仪终于看向她,以平静的神情往她心上扎了最狠的一刀。
风临道:“什么意思?徽仪,我听不明白你的话。”
子徽仪说:“殿下,您与我就到这吧。”
风临别过脸,强扯嘴角笑了下,拿起桌上的果刀,伸手去拿那颗没削完的苹果,刀抵在果皮上想削却削不稳,几次尝试未成,她强扬的嘴角再撑不住,豁然把刀与果拍在桌上,猛站起道:“我听不明白!”
“殿下,难道您真的觉得我们可以在一起吗?”子徽仪以种平静得异样的语气讲,“从一开始,我就是不般配您的。我没有家世,没有父族,没有姐妹,若非过继相府,本就不能为皇女正夫之选。那时就已勉强,如今连名声与德行也丧失了,这样的我,能入储君宫苑吗?”
风临道:“你我又不是第一日认识,结心十余年,今朝怎说出般不般配的话来?还讲起家世亲族……你何苦自揭伤疤来拒我?你说着不好受,我听了更是两倍伤心!”
她语气隐隐激动,觉察后立刻停顿,微稳语气,方才道:“别再说什么能不能、配不配的话了。休说你这个人是世间难求,方才名声与德行之说更是荒谬,你从不曾损德恶行,何来丧失一言?……我知从前多有委屈你,是我糊涂愚蠢,伤了你的心,或使你心中不安,不敢托付,你放心,今后再不会的。那些事你无须忧心,我会把一切都解决好。不会有任何人能阻碍到你。”
子徽仪听后露出点极浅的笑,道:“何必勉强?我们本就是不合适的。”
“合不合适谁来定的?你还是她们!”
风临再按耐不住情绪,两步走到他面前:“为何自你醒后言语间便总有灰望之意?难道你是不相信我?你不相信我会做到?”
“殿下您就相信我吗?”
他突然一句话直插进风临胸膛,叫她一时失了言语。
子徽仪抬起头,看着她道:“我们之间看上去情意深厚,但实则内里已是千裂万隙。殿下,我知道您心里有我,我心中亦有您,但我们之间最好的模样也就到那晚了。危难来时,我们可以为彼此付出,但能付出并不一定能相守。”
“两个已经有裂隙的人,真的能执手度过一生吗?”
子徽仪垂下眼,长睫掩住眼眸,低声道:“就像您无法信任我一样,我也不能对我们的未来抱有希冀了。”
“所以,就到这里吧。”
他缓慢地,一字一句道:“就让您与我,停留在最美好的时候吧。”
风临下颌紧绷,牙咬了又咬,最终仍是把愠意咽了下去,开口道:“你现在刚苏醒,遇事不冷静。此事过后再谈。”
“我冷静的。”
“你不冷静。”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稳语调说:“好好休息。水果记得吃。”
说完,她咬牙转身大步离去。寒江立时追出去,在映辉殿长阶之下追上,拦住了风临,忧急道:“殿下这就要走了?”
风临显然在极力压制情绪,道:“他重伤刚醒,心绪低落,说话不冷静,现在待在那只是惹他不快罢了。过一会儿,等晚上他情绪稍稳定些,我再来与他谈谈。”
寒江说:“我看公子不像是冲动……”
风临暗暗咬牙,没有说话,脸色越发不好。
寒江将她神情看在眼中,也是焦急,劝道:“那时您与公子分别得仓促,更有许多争吵误会横在中间,公子醒来后难免灰心,殿下是不是把这些日子的事讲几件给公子?不管怎么说,也该让公子知道在昏迷的这段日子,您都为他做了多少事。”
风临深吸一口气,看向她,认真且严肃地纠道:“不是‘我为他做’,那是我应该做的。”
“他失踪后我做所的一切,都是我身为伴侣应尽的责任,应做到的事,有什么值得拿去他面前邀功的?何况……”
她眼神虽然难抑愠意,但仍显出浓重黯然的情意,“何况若他真想走,我把这些讲给他,反成了一种负担……在一起,是他愿意才好,而非受恩情逼迫……”
话音越来越低,风临心绪低至谷底,极为挣扎,努力深呼吸平稳,重叹一口气,道:“等晚上再说吧。”
说罢她转头看了眼映辉殿,微微苦笑,逼着自己转身离开了。
寒江在阶下站了会儿,忡然回殿,本想劝劝子徽仪几句,未想一进殿,正见到他望着前方,神情灰漠。
子徽仪一动未动,仍是方才的姿势,目光黯漠地凝望半空。削到一半的苹果就放在他一旁,脆白的果肉在阳光下,慢慢暗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