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就忘了,从来,她都是被抛弃的那个。
谭婉君颤抖着跪坐在冰冷的木板上,双手紧紧抱住自己,已经养的十分修长好看的指甲深深嵌入臂弯中。
谭婉君三岁那年,生母沈氏与人私通,为了情郎可以毫不犹豫的抛弃谭婉君,从没想过,那年幼无知的女童将面临什么。
谭婉君永远忘不了,记忆里那个模糊的身影对她说的,会回来接她,可是一年又一年,她却再也没见过那个生下她却又将她抛弃的女人。
从小被丢弃在后院,名为谭家嫡长女,实与奴仆无异,过着困苦凌辱的生活。
却仍要受欲加之罪,继母许氏与其女谭婉仪的陷害。诬陷谭婉君与人私通,被谭婉仪发现之后,毒害妹妹谭婉仪。她那高风亮节的父亲谭诤不顾一丝一毫的父女情分,将谭婉君交给继母许氏处理。
可笑,多可笑啊!落入许氏手里,哪还有她谭婉君的活路。
明面上是送到山庄做苦役,私下却找了伢人将谭婉君卖为暗娼,受人凌辱。若不是因此,她又怎会与那奸诈阴狠的贺殇有关联,让自己彻底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贺殇救她离开那等下流之地,却是为了让谭婉君为他搜罗谭诤的贪污罪证,最终谭诤被斩首,谭家子嗣被流放边关,永世不得入京。谭婉君因大义灭亲而保留了性命,留在了汴京,贺殇遵守约定,为她置办了宅院以安身,可谭婉君知道了太多,贺殇这样一个阴狠奸佞的小人又怎么会留她存活。
谭婉君活着,就是一颗定时炸弹,贪污案的真正罪首就永远不能高枕无忧、安憩于榻。
贺殇就是地狱里的恶魔,让谭婉君在恶梦中的深渊里一次次感受被无助、惊恐、绝望、崩溃包围的窒息感。
想起往日种种,一滴泪无声滑落。
竹香提着装了热水的茶壶,走了进来,看到蜷缩在角落的谭婉君,快步上前,放下手中的茶壶,安抚着谭婉君。
“娘子这是怎么了?可又是被梦魇吓到了。”
谭婉君小巧的脸从臂弯里抬起,一双秋波泛着光,很想宣泄什么,半张着的唇最后只吐露出清晰冷淡的一句话,“替我洗漱吧。”
晨光破晓,暗香浮动,七月天寒,杀意开始涌入这香山的万顷绿野中。
竹香给谭婉君的脸上了一层薄薄的珍珠粉,再涂上檀色的口脂,遮掩住略显憔悴的面容。
谭婉君换上了一抹缃色的三涧裙,外搭上十样锦的长干寺短袖褙子,如绸缎丝的青丝绾起一半用丝带系成同心结垂落在腰间,更显得肩若削成,腰如约素。
像是天成的美人,端庄文静、自然而不做作。
“奴去为您传早膳。”谭婉君颔首,竹香便退了出去,进来时,带着两个婢女伺候谭婉君用膳,自己去收拾方才未谭婉君上妆时打开的妆奁盒子。
食案上放着一碗银丝火腿羹、一碟翠喜芙蓉糕、一碟杏仁酸枣糕。
婢女将银丝火腿羹放到谭婉君面前,却见谭婉君没半分动作,竹香刚好走了过来,婢女看向竹香,不知如何是好。竹香一个眼神,示意那婢女退下,走上前去,柔声道:“娘子可是没胃口,要不重新给您换清淡一点的羹汤?”
谭婉君摇了摇头,鬓角稀碎的发丝垂在耳边,她只是看着那盘酸枣糕想起了往日之事。
抬手将那切成菱形方块的酸枣糕拿起一块,透着光,那糕点暗黄的色泽却也显得明亮剔透。
赵禛也曾为她做过。
他会带她策马出城看夕阳,也会下厨为她做羹汤。
只是看了看如今手中的酸枣糕,谭婉君心里却觉得酸酸的,开始喝起了面前的银丝火腿羹。
谭婉君喜静,连带着伺候她的人也比较静默安分。可此时,外面却一阵喧嚣。外面传来了婢女的惨叫声,还有刀剑利器碰撞的打斗声。
谭婉君蹙眉,“外面发生了何事。”
竹香犹豫着,刚要出去,就见一个婢女连滚带爬、惊恐万分地闯了进来,香竹立马退后,和另外两个婢女护住谭婉君。
香竹认出这是做粗活的外侍青莲,佯装镇定道,“大胆,出了什么事,竟敢擅闯郡王妃内室。”
青莲颤抖着看向竹香身后的谭婉君,不时地往门外看去,抽泣着说:“外面有一群黑衣人闯进来了,拿......着刀见人......就杀......杀,我......我实在是害怕。”
黑衣人?这里除了随行保护的护卫怎么还会有人进得来。
谭婉君从软垫上下来,跛脚走向房内,从衣橱里拿出一把剑,香竹见谭婉君一副要出去的样子,立马跪在谭婉君面前拦住她,“娘子现在不能出去,外面有护卫守着,如今这室内还是安全的,出去的话肯定会有危险的。”
谭婉君自然是不会出去送死,只是拿剑防身而已,若真是到了无人可依的末路,至少她还有自保的能力。
门再次被打开,进来的是穿着护甲的沈知行,是赵禛派来保护谭婉君的护卫统领。
沈知行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却有一股老成的沉稳,眉宇间气势如虹,有种临危不惧、剑指苍穹的战将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