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氏一愣,便是谢清辞握着筷箸的手也一顿,嘴角微微动了动,神色未改。
老夫人便是眉眼弯弯地慈笑道:“阿绾不急,你看你兄长都不急,便是等上一年,阿绾便能见着你新嫂嫂了。说不定阿绾出嫁前还能抱上你侄儿呢。”
窦氏亦是附和着连连道是。看来,自家女孩儿这是真真盼着自家兄长早日娶亲了。
这样便好,如此便好。窦氏回了房,还在心里念着,在房内一会坐下一会踱步着来回走动。谢从章走了进来,见了窦氏这般心喜的模样,坐下道:“夫人这是遇上什么好事了,这般欢喜。”
佩妈妈将新沏好的茶奉上,窦氏接过,给谢从章倒上。自己为何欢喜至此,自然不能与夫君说明,只编个理由搪塞过去:“我这不是听你晚膳时说起清辞这孩子受太子赏识,心里高兴嘛。”
谢从章宠溺道,“夫人啊,当初妆姐儿被册封为皇后,也未见你有今日这般笑颜。”
窦氏只掩嘴一笑,“夫君觉不觉得阿绾如今越发乖顺了。”
谢从章抿了一口茶,思虑了半晌道:“似是这般,但,阿绾似乎也同我生疏了许多,她莫不是气她昏迷那几日,我未在她身边看顾着?”
“夫君想多了,你日夜操劳政务,阿绾怎会因此而恼了你呢。若真觉得阿绾与你生疏了,待你得了空可去她院子了看看她。”说着,窦氏也顺势坐下,“阿绾近来读书甚是用功,夫君可以去查看查看她的功课或是教导她学业也可。”
谢从章才卸下忧虑,若有所思般颔首。
春檀往浴桶里放上些澡豆,又试了试水温。冬枝和几个侍婢将围屏展开,放下层层帘幕,一室氤氲,暗香浮动。
谢凝绾将整个身体浸入水中,热汽凝在额上的水珠,顺着脸颊滑落至下巴汇成一滴落入水中,白嫩细腻的皮肤在温热的水中,白里泛红,如夏日里含苞欲放的红莲。
谢萱应当是不敢再拿那事揶揄谢凝绾了,白薇如今也已经完好无损地送回了扶霄堂,便是今日,当着谢清辞的面,谢凝绾说的那般话,应也足够消除兄长的疑虑了。
这般,她终于可以去做些自己的事了。上巳节,祭祀祈平安的日子,却是缠困谭婉君噩梦不断的梦魇初始。
她、要去救赎前世,那个深陷绝境的自己。
睡前,谢凝绾还将放于枕下已经摩挲了数遍的西市布局图拿了出来。上面被圈起来的勾栏是谢凝绾不愿踏足之地,可如今的她不同了,有谢家做倚仗,再去便可以自己救回她。
不知过了多久,手上攥着的图纸滑落,睡了过去,这一觉却并不平和。
睡梦中,又是继母许香莲恶毒的面孔,抱着委屈伏在她身上抽泣的谭婉仪,指着双手被麻绳绑住,嘴上塞着粗布无法言语,急红了眼却被两个婆子按下跪着的谭婉君,声色俱厉地骂道:“我竟不知你如今还有这般胆量,你妹妹不过是不小心看见你与那男人私相授受,你就在她饮食中投毒,若不是厨房里的邹妈妈看见提前禀明了我,恐怕仪姐儿此刻已一命呜呼了。”
谭婉君拼命的摇头,泪水从眼中滑落,嘴上被塞着粗布根本无法开口为自己辩驳。只能任由许氏颠倒黑白,明明是她看见了与男子私下里苟且的谭婉仪,却被许香莲和谭婉仪倒打一耙。
谭峥根本没有给谭婉君辩驳的机会,气得发抖,命人请了家法,谭婉君被打得半死,臀部及大腿处被打得血肉模糊,连双手也被竹板夹得血痕累累,只疼痛的呼喊声从口中溢出。
受罚的时候,谭婉君分明从许氏谭婉仪的眼中看出得意的神色,嘴上却不停地咒骂谭婉君如何恶毒,谭婉仪更是哭得委屈伤心不已,不知道的还以为被打的是她。
在昏死过去之前,谭婉君还听见他那自诩高风亮节的父亲谭峥,冷冷道:“便是同那沈氏一般,下贱。”
沈氏,谭婉君的生母,谭峥的发妻。
谭婉君还以为,谭峥早就忘了她的母亲,那个与人私通,抛下三岁的谭婉君一走了之的女人。
从昏死中醒来时,谭婉君连双脚也被一并绑住,在马车上颠簸着。
谭婉君身下疼得紧,裙裤上的血迹已经干涸,稍稍一动便是痛遍周身。她不知道自己这是要被带去哪,嘴上又依旧被粗布塞着。只好用头一遍遍地撞着车舆,发出响动,引起外面驾车人的注意。
许是真怕谭婉君把自己给撞死了,一妇人撩起车帷,扯着粗大的嗓门怨气道:“吵什么!是送你去享福的,又不是要了你的命,最好给老娘安分点!不然有你好受的!”
透过掀起的车帷,谭婉君看到了外面的闹市,走卒商贩,各形各色的人来来往往。谭婉君慌了,她迫切想知道自己要被带到哪去,嘴巴呜呜咽咽着,那妇人恼了,马车被停了下来,进来一个男人,往谭婉君脖颈上一敲,谭婉君便晕了过去。
等再次醒来,谭婉君已置身勾栏。
谢凝绾出了一身的冷汗,脸色苍白,嘴里不住哀求着,“不要,不要,放了我,不要,救命……”
春檀急得直接将谢凝绾叫醒:“娘子,娘子,快醒醒!”
谢凝绾才猛得睁开眼。
窗外,已天光大亮,深沉的夜幕终于迎来了破晓的第一缕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