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具肿胀躯体里不断涌出的鲜亮绿色血液在与米聂卡抗衡。被触须接触到的部分皮肤塌陷下去,呈现出病态的,半透明的红色,而被绿色侵染的部分仍然在膨胀,血管像是蓬勃生长的树枝要破体而出。
他用触须探查对方身体的破溃处,维持着各点平衡。
说实话,米聂卡的所作所为放在利维娅眼中一点也不像治疗。反而像是在抽取对方的生命。那具身体里传出的每一声空洞回音,传达至触须末端,留下的都是濡湿,血淋淋的痕迹。
利维娅不得不想起特洛伊星舰上发生过的事情——
被虫族当作茧壳的人。在心智被吞噬的前一刻,他们的求救声和惊恐情绪都如此真实,在她的脑内奔涌起伏,形成一点一点摧毁理智的浪潮。
她不得不控制自己的想法进一步恶化。隐藏在头皮上的伤疤重新胀痛,顽固地在主人的思绪里占据一席之地。
如果她不判断出错的话,星舰上的那些人就不会……
利维娅侧过头,尽力冷静说道:
“你能救他吗?”
米聂卡支起上半身,金色睫毛垂下去,温和反问道:
“你能吗?”
一条触须覆上了囚犯的额头,像是束带一样与皮肤紧紧贴合,似乎能挤出骨骼错位的声音。尽管绿血仍然在涌出,对方的瞳孔却忽地缩回正常大小,嘴唇和喉管也颤抖收缩,发出几个变形的音节。只是从正在撕裂的咽喉里渗出的仍然是花粉与碎肉的混合物。植物阴险地占据了大部分主场位置。
米聂卡轻唤道:
“艾利,我在你的身边。你能告诉我,你是谁,发生了什么吗?”
从那具已经开始破碎的躯体里,触须下方,发出了缓慢且压抑的声音,仿佛出自被损坏的电子音合成器:
“我是……艾利。机械师。……我看见了。机械的鬼魂在树木之下徘徊。……他们的漆黑声音偷走了我的心脏,腐蚀我的神经……在完全漆黑的地方,分开水面,前往地底……我的存在将要沉没。但我的记忆会,会被……永远留存……”
听闻最后一句话,利维娅赶上去想要提取最后的记忆。
她摸到的只是一具冰冷,绵软的尸体。陌生的记忆片段在她指尖流逝。她只来得及匆匆体会到机械助理师吸入花粉时喉咙被灼伤的苦闷窒息感,与他的最后一丝联结随着呼吸停止而终结。
米聂卡的触须松开了,支撑躯体存在的筋膜与骨架自动松散,勉强维持的表象一层一层碎裂开来,像是被剖开的花苞,从中溅射出缤纷多彩,香气四溢的花粉与腐化内脏。
米聂卡替利维娅挡下了大部分花粉。
他甚至舔了舔自己的掌心,主动戳破花粉灼伤产生的小小的水泡。不出一会,那一处皮肤重新变回白腻无瑕的状态。触须依次擦拭主人的身体,抹去逝者留下的杂乱痕迹。
他独自坐在尸首身边,扶正对方的扭曲面庞,坦然地就像俯身照料花丛。除了灯光依然在他的尖牙上产生冷峻反光。
谁也看不出他是否在笑。
“谢谢你坦诚的信息。艾利。你可以休息了。”
利维娅脱下了自己的手套,捂住口鼻,退至囚室角落。
“他需要被尸检。你需要被单独检查。所有被博物馆异能者污染的人都需要特殊处理。”
“当然。托托会很乐意把我送到任何其他地方去。医生们也会很乐意检查我的每一处身体部位,直到他们遗憾地宣布自己对花粉污染无能为力。城市里的每个地方都将会被植物的绿色染遍。像我们在仲夏夜节时燃烧的雕像。”
利维娅道:
“听上去你是那种会为灾难感到兴奋的人。”
“我从来没说过这是一场灾难。这是事故。就像……一个在博物馆胆战心惊工作了好几年,像老鼠一样小心生活,忽然拥有奇特异能的普通人却选择了摧毁整个街区一样的事故。”
“接下来还会有更多事故,对吗?”
不知不觉间,利维娅已经走近了他,忍不住想用异能穿透他的无辜表皮:
“你最好有话直说。在自己还有说话的权力之前。”
米聂卡回以蔑视的微笑:
“别这么快失控。利维娅。”
如果他此时想要出其不意发起攻击,或是表露出一点恐吓的态度,利维娅都会毫不犹豫用武器打烂他的尖牙——
她望了一眼囚室外。看见依然守候在的血天使和助理的身影,轻松了些。只是心里忍不住纳闷:
他们在干什么?为什么医疗组还没来?
触须文雅,安静地移动,黑紫光泽让他仿佛被一团雾气洗涤过,眉目之中带着湿润朦胧感。
利维娅仍然在因为他的注视感到不适。
她压制自己的情绪,继续道:
“在你被逮捕之前,我与乌萝见过面。她似乎对回到农业卫星不感兴趣。尤其是现在有了卡西乌斯仿生人的帮助,她应该能全力以赴角逐指挥官的头衔吧。你有什么需要我转达给她的话吗?”
“我没有。”
“不管如何,我都会去拜访她。”
利维娅终于抓住了一丝可能性,利用它刺破对方的严密屏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