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叶相羽追着杨飞白,一路跑回医馆。但小蕊已经离开,并托医馆学徒带话:“多谢公子救命之恩,但为了躲避昨晚那样的人寻仇,要躲起来几日。”多的学徒也不知,只看见小蕊出门往左走了。
杨飞白匆匆结了药钱追出门去,但在门外被叶相羽拉住:“杨二哥哥,你要找小蕊吗?”
当然得找,接下来打的官司得靠小蕊指认文宝斋。市丞的调解已无悬念,但比市丞大的官有的是。杨飞白要以雇凶伤人之名找扬州府法曹参军事告状。
但不知道叶相羽是否反对——他一向心软单纯,因此杨飞白软和了口气,不说要拉小蕊告官,只表达对小蕊的担忧:“现下小蕊危险,还需将她保护起来。”可叶相羽还是拦住他:“我也很担心她,可现在文宝斋一定盯着我们,我们若找到小蕊,可能她会面临更加危险的境地。还是让她藏着吧……”
“藏得了一时,藏得了一世吗?”杨飞白抢白:“不把此事了结,小蕊永无宁日。”
“你待如何?”
“告官。”杨飞白终究忍不住嘴快吐露了真言。
叶相羽微皱眉,几番犹豫,杨飞白盯着他的眼睛问:“那你想如何帮我俩报仇?把掌柜抓起来打一顿,或把我的琴抢回来?”叶相羽咬着下唇,垂下了眼眸。家中长辈、师门从小教育他不可恃强凌弱,虽然文宝斋有错,但若仗着武艺高强就去打不会武功的老百姓,显然有违原则。他最终让到杨飞白身边,陪他一起走街串巷。
然而就算是武艺高强、轻功卓绝的侠客,想要找个一心躲藏起来的普通人,也并不轻松。叶相羽和小蕊虽多有接触,但不很了解小蕊。两人找了一整天,又不敢大张旗鼓,最终一无所获。
不料,翌日二人就遇到了转机。一人在二人落脚的客栈前拦住去路,杨飞白皱起眉来,叶相羽看得清楚:这人头上戴的发簪刻着杨家的标识。
世家的人已经找到他们了。但异地遇家人,杨飞白一点都不觉得亲切,只觉厌烦。
那人恭恭敬敬弯腰行礼,惹得周围人侧目打量他和杨叶二人:“还请少爷稍安勿躁,在大堂稍事片刻。”
“等什么?等杨家弟子从犄角旮旯冒出来,将我当街按倒?”杨飞白冷笑,这么臭的脸色叶相羽第一次见,吓得他下意识没敢说话——那些说杨二公子温润如玉、总让人如沐春风的女子,真该来看看他现在的脸。
那人还是恭恭敬敬拦着,连腰都没直起来:“等杨总管。”
“……哪个杨总管?”杨飞白不太希望来的是本家那个“杨总管”。
“是我。”一个蓄须的中年人走来,青衣博带,不太像总管,倒像个官宦。他身后跟着三人:市丞、衙役,还有文宝斋掌柜。
这中年人是杨文攸,杨仞的父亲。更重要的是,他是杨飞白父亲杨宗攸的族兄弟,也是管理世家的本家大总管,是杨家本家家主的左膀右臂。
杨飞白最不想见到谁,谁就来了。看到他,就有些怵。
杨文攸略施一礼:“少爷,这三人想‘诚恳’地和您谈谈。”他了解杨飞白,知道什么话最能拉住杨飞白,让他坐下来谈。
七人到附近茶楼,杨文攸早早派人包下一个雅间。上得二楼,雅间门口站着杨仞,看到自己父亲,安分守己地行礼,招呼一个个打过去,就像过年时候家族聚会和主客寒暄一样:“父亲,少爷,叶公子。”其他人身份看不上,就不喊人。
杨飞白盯着他看了一眼。杨文攸点点头,将杨飞白和叶相羽先让了进去,随后跟进。市丞三人畏畏缩缩,看了杨仞几眼,见他抬头看楼板做门神,又听杨文攸叫他们进去,才拘谨地挤进去。
接下来就没什么好多说的了。市丞痛骂了自己一顿,又叫衙役奉上修理好的“海上芳华”琴,一边臭骂文宝斋掌柜一边向杨飞白赔礼道歉。
杨飞白合着眼,端坐如尊冷脸石塑,不说不动不闻不问。市丞大汗淋漓,推了文宝斋掌柜一把。那掌柜一下跪倒在地,趴在地上谢罪,从贪图宝琴、设计骗琴,到伪造文书、拆毁宝琴、雇凶打人,统统交代了,嘴里说着一边还偷看坐在一旁饮茶的杨文攸,一边冲着杨飞白行大礼。
叶相羽偷偷拽杨飞白衣摆,传音入密:“杨二哥哥,让他赔偿小蕊的损失。”
杨飞白不为所动。
大冬天,掌柜后背汗湿,连忙乖巧地奉上补偿。先是一个锦囊,之后是第二个、第三个……一直到第七个,掌柜再也掏不出东西了,汗如雨下地跪坐在那里,杨飞白才睁开眼慢慢开口:“还得向小蕊姑娘道歉,才算完。”
掌柜如蒙大赦,连连点头。杨文攸放下茶杯拍了拍手,候在门外的杨仞进屋,将三个外人请了出去。
待门外的脚步声消失,杨文攸终于开口了:“少爷,快马和官服都备好了,这就启程去吴县吧。”
叶相羽立刻伸手挡在杨文攸面前:“杨叔叔,强扭的瓜不甜,您不能强迫杨二哥哥娶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
杨文攸一点都不意外,挑眉笑了一声:“少爷,您和长歌门弟子也是这么说的?还是您从长歌门弟子的闲聊中得来的灵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