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婴!”她在一片混沌之中,脱口而出罗诗婴的名字。
“大包群生,而无好憎;泽及蚑蛲,而不求报;富赡天下而不既,德施百姓而不费;行而不可得穷极也,微则不可得把握也;击之无创,刺之不伤;斩之不断,焚之不然,淖溺流遁,错缪相纷,而不可靡散;利贯金石,强济天下;动溶无形之域,而翱翔忽区之上,遭回川谷之间,而滔腾大荒之野;有余不足与天地取与,授万物而无所前后。”
“……”
“谁!”她在心底告诉自己,遇到任何状况,也要保持冷静!
“天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出于无有,人于无间。吾是以知无为之有益。”
这声音属实念得她头疼……江亦姝索性曲膝盘腿而坐,等他念个够。
……
过眼云烟,邈如旷世。
江亦姝再次睁开眼时,四周场景焕然一新……朱红轻纱,晶莹剔透的珠光宝石珠帘逶迤倾泻,帘后,有一人着报春散花陵,腰间缠绕海棠红鱼牙绸,萝兰肩褂,腰链是甸子蓝,足足缠了腹部三圈还吊坠…… 鸢肩公子二十馀,齿编贝,唇激朱。
“哟,今日有稀客来访……”是道妩媚女声,手可生花持银扇,足下蹑丝履,头上玳瑁光折纤腰以微步。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
她斜卧玉床,丹唇外郎,面上戴了一层金色珠链面纱,以鼻梁相挺,链条落在唇上,艳若桃李。越罗衫袂迎春风,玉刻麒麟腰带红……
“小妹妹,奴家槐花,我该怎么称呼你?”她撑起身子,依旧斜坐在玉床上,也不嫌冰冷……
江亦姝本想告知她真名,又转念一想,道:“姜珠儿。”
“哦?哪个江?”
怕不是江亦姝的幻觉,当她说出那个假名时,槐花似乎笑出了声,不过白驹过隙。
——“姜桂余辛。”
“我听这名字,不如叫姜桂花。我叫槐花,你叫桂花,如同姐妹花……”她将银扇撑开,挡住笑意……
江亦姝可笑不出来,她先是与罗诗婴分开,又置身一片混沌,之后再遇到了个莫名其妙的女子,还被别人取笑,不知对方是否有敌意,好在眼瞧着那女子只是在与她谈笑风生……
“好难听。”她冷漠回答。
槐花:“……”
“这是在哪?我不认识你。”江亦姝问她。
对方反问道:“我叫什么名字?”
“槐花……”
“你这不是认识嘛,桂花。”
江亦姝:“…………”她想把槐花的脑袋打开花……
环视一周,她瞬间发觉,此处便是古楼的第三层!罗诗婴在哪里?与她同行的公玉卿又在哪里?那不成,先前那座古楼只是幻想?
此处地铺白玉,内嵌金珠,凿地为槐花形状,花瓣五片相连,花丝细长,花冠蝶形,乳白色。厌伴老儒烹瓠叶,强随举子踏槐花。江亦姝仍是盘腿坐在地上,却感受不到冰冷,她缓缓站起身,隔着鞋履,亦能感受上白玉温润,是以蓝田暖玉凿成……不消说,槐花所卧的玉床也是温热的。
“别看了,这里是魔界的夷神殿。西北的古城不过是魔界所造的幻想罢了,此处,才是真正的‘古楼’。是我让你提前到达魔界,你该感谢我才是,桂花~”
“魔界?”江亦姝皱眉,“罗诗婴在哪?”
槐花下了玉床,她赤着足,两只脚踝上分别挂了十几小颗槐花状的铃铛,以黑绳穿成一条线,每每走一步,铃铛“叮呤”作响,她一步一响走向江亦姝,“你心中只有你师尊,她武功高强,自然没事,魔界和她关系挺好的,只是跟凌霄有些许矛盾,估计她得晚点到。”
见江亦姝放下心,槐花追问:“你怎么不关心凌霄?桂花~”
“他与我何干。”江亦姝无视槐花给予自己的称呼。
槐花走到他跟前时,她才看出来,对方比她高整整一个头……比诗婴还高。她有几分好奇那张玉床,难不成还有助人茁壮成长的奇效?……“你那玉床,借我躺躺。”
玉床的主人属实意料不到,“桂花”如此自来熟,她问:“那可是魔界的东西,你不害怕?……”词句未断,江亦姝已然在玉床上躺得板正,还把鞋子脱了……的确舒服。
“……知道我是谁么?”槐花嘴角抽了抽,又回到玉床边沿,歪着头,探出身子俯视那人。
被视察的美人儿双眼轻阖,凤眼瘦鼻,紫芝眉宇,颜如渥丹,冰肌玉骨……丝毫不输玉床主人半分……
江亦姝只道两字,“槐花。”
槐花:“……”敢情她先前坑了自个儿?……
……
“故天下神器,不可为也,为者败之,执者失之。夫许由小天下而不以己易尧者,志遗于天下也。所以然者何也?因天下而为天下也。天下之要,不在于彼而在于我,不在于人而在于我身。身得,则万物备矣。彻于心术之论,则嗜欲好憎外矣。是故无所喜而无所怒,无所乐而无所苦。万物玄同也,无非无是;化育玄耀,生而如死。”
是他。是混沌那人,此人到底是男是女?!江亦姝惊醒,瞥见站在白玉上的槐花,女人模样,男人嗓音。
许是江亦姝目光太炙热,让人不察觉都难,槐花也不避开,两者相视,
“桂花,你猜我是男是女?”
江亦姝没理她,回过头,继续躺在玉床上小憩。
……
一刻钟后,槐花开始抚琴,指尖起落间琴音流淌,或虚或实,变化无常。似幽涧滴泉清冽空灵,玲珑剔透…… 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
“你……是何目的?再不说,等罗诗婴找上门来,那就……好自为之。”江亦姝身子没动,光是嘴巴在说。
槐花琴声暂停,大笑道:“与你结成姐妹花!”
槐花,桂花。
“诗婴很厉害。”
槐花实在是不想听她结拜姐妹一直念叨罗诗婴,忽而沉声,以男声相告知——
“我要你帮我取一样东西,来以物换物。”
“凭什么?”江亦姝弹指之间坐起身。
“你的命在我手上……桂花可听闻似风山?”他一息之间以男声喊她“桂花”,江亦姝当真不习惯……
她“嗯”了一声,槐花继续说,“似风山上,霜雪之地,生长一物‘酸模’,又名‘山羊蹄’,粗短,顶端有残留的茎基,常数条根相聚簇生,长两寸,表面棕紫色或棕色,有细纵皱纹。质脆,易折断,状似羊蹄叶而小黄。”
“剑道的最高心境,达到无心的境界,始得发挥自己的一切本领而制胜。所谓无心、不动心、无我、空。即舍弃自我的意识。如果有了自我意识,由此发生种种的杂念,无法集中精神发挥能耐及潜力。无我并不是自己空空,而是指心能随所欲,任何瞬间概不停留于某一特定事物的心境而言。”
江亦姝不知他是如何引到《剑道》上的,下一刻她明白了……
“剑修到达‘无心’的境界何其困难,稍不注意会有生命危险,‘酸模’一物,可渡过此劫,保此人平安。”
槐花起身离开琴桌,背对江亦姝负手。
被要求以物换物的人长叹一口气,“你要我以那似风山上的东西来换何物?”
……
楼中十六扇窗户,八面通风,无端绕屋槐花树……风声将槐花脸上的金链面罩吹得“呤呤”声响,衬托清晰沉稳三字——
“你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