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琅将任家子处死之事,引起蜀中震肃。案件判下之后,司马余荣又领役吏搜查杨舟及任强行贿受贿之事,准备一并依法处置。
傅越在家换好了官袍,被方喜高高兴兴地送到了衙门外。
“如今公子也是有官职的人了。若是得到郡王殿下的器重,就更好了。以您的才能,便是长史司马……”
“别说了,”傅越捏住他的脸颊,阻止他的话出口,“净想这些没边儿的。现下我只管做好自己的事。”
傅越进衙门时,官员还没有来齐,他被司马领到办事房,粗略地看了一眼堆积在桌上的公文。
“公务积压如此之多?”
余荣高深莫测地一笑,“且役吏是如此之少,有些事恐怕要你亲力亲为。”
当官不享福,享福不当官。
傅越心里早有准备,如今倒也坦然,“多谢大人提醒,容下官先熟悉事务。”
余荣满意一笑,“你可是郡王亲自提拔的官员,勤勉行事定然有所作为。”
虽然前途未知,但仆人的吹捧和上司的大饼还是让傅越生出几许隐秘的愉悦。
他花了点时间,把桌面整理得井井有条,正要拿起公文翻阅,就听到门外一阵动静。
“长史大人,今日怎么有空来?”
傅越竖起耳朵,眼睛透过花窗窥视着外面的情况,但只有一片模模糊糊的摇动的影子。
“今日不必练兵,殿下让我来看顾衙门的事务。”
陆辛清朗沉稳的声音撞入傅越的耳朵,隔着安静的门廊,在堂中风树鸟声衬托下,当真有一种不同于俗人的醒耳感。
又或许是傅越的心理在作祟,他不由得深思,郡王殿下爱陆辛什么呢?或许在夜深人静之时,他们也会用这样的声音私语?而陆辛又是怎样地诱惑郡王,用他的忠诚款款抑或是真情不羁?
余荣呵呵一笑,“都督又怠工摸鱼去了?”
“莫要这样说。”陆辛回护道,“殿下很快就来了。”
这个“很快”倒让傅越等了许久,连新的考课表都安排出来了。他拿去给余荣审阅,“无意”中看到陆辛站在三省堂内,对着堂上挂的那副字发呆。
“陆将军也来管衙门的事吗?”傅越漫不经心地低问,“若是下官有事不解,是否也能够上前……”
“陆长史主要以监督我等为任,大事皆由都督统摄。不过你有事找陆长史,陆长史再告知都督,倒也没差。”
傅越的眼神低低地瞥过,没有让余荣发现。
他的眼里写的是不屑。
再深处,便是不甘。
余荣挑了几个问题,让傅越自行斟酌,正准备等他退下后继续办事,却见傅越抱着考课表,一阵烟似的漫过长廊,矗立在陆辛身后。
他的脚未踏过门槛,身子端正地站在外面,冷冷的声线回荡于三堂的四壁,淹没在葱茏花树之间。
“陆将军,关于考课之事,下官已按在府官员重新制了表,已请余大人批阅。长史大人,您是否要过目?”
陆辛醒觉,微微侧身,“傅公……傅大人。”傅越到衙门当差,他接任长史一职,真的是低头不见抬头见了。只是他们若在两堂办事,还算相安无事,没想到傅越会主动找上自己。“此等小事……按余司马说的办就好,不必问我。”
小事。
傅越心中微讽。的确,他一袭绿衫,怎能与紫袍同堂而立,探讨公事?
做官之前,只觉忝列其中已是万幸,稳扎稳打假以时日未必无出头之日。如今得了这一方铜印,却觉得与他本是两道的陆将军,真真切切地压在他的头上。
陆辛是益州都督府的长史,是郡王心尖上的人,而傅越不过是个刚刚摆脱草民身份、勉强得到郡王看重的七品小官。
陆辛本意是让更有经验的人处理问题,且节省一段路程,让傅越办公更方便些。然而他性子多少有些讷然,对苏琅以外的人他不常假以辞色,是以有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威势。傅越心里的弯弯绕绕,他是全然看不到的,只是看到傅越仍然没有离去,他才露出一丝不解的表情。
“还有何事?”
“之前是询问大人,现在是告知大人。”傅越递上公文,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陆辛,“为了精简冗务,避免反复记录相同的事迹,本司曹拟将今年以来的公文格式进行统一,除此之外,官员的出勤、政绩等影响考课的事务将由本司曹严格记录。陆大人,即使是您和郡王,也不能绕开功曹的印章而更改内容。”
傅越的言语有一种初出茅庐的青涩和大胆,让旁观的余荣直接傻眼了。
不是、不是,你好歹商量的语气,你直接刚啊?
什么仇、什么怨,长史大人可是郡王殿下的亲信,关键是还有可能……哎不对,这么说起来,傅家是不是也有点那个意思?
额滴老天爷郡王殿下,您为什么要把这两个人安排在一个衙门啊?安排在一块儿就罢了,您这始作俑者怎么不来镇场子调和一下,让我一个下官……
余荣清了清嗓子,正准备去打个圆场,苏琅风风火火地从外面跑了进来。
“来啦来啦我来啦,正本清源第一天!”
苏琅穿过门廊,笑容还没放大,就看到陆辛傅越余荣三个人站在一起,气氛有几分微妙。
“怎么了,你们三位?”苏琅沿着庭院的石路走过来,“站在这儿干什么?练功吗?早晨倒是可以练一练气功,不过现在已过卯时,我还以为你们在办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