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琅在梁州时,三年“不问”政事,对朝斗虽偶有耳闻,但念其苗头尚微,且皇帝年轻力强,是以不甚在意。更何况彼时其战功高,尚思明哲与“清闲”之道,便想这朝中之事由陛下操心吧。
然而立帝之事,似乎彻底激化了朝中的矛盾。皇权制约下的相权与兵权的斗争,演化成了挟天子以令百官的外戚干权,而得势者正大行其道,铲除异己的心思昭然若揭。
朝野上下,怨声鼎沸。
海内四方,其心各异。
蜀中虽远被山脉隔绝,不觉动乱,苏琅却不能不关心。
恰日浮于空,苏琅举头,看到一轮黑影啮着日边。
苏琅揉了揉眼,唤道,“阿年,我眼睛好像怪怪的,怎么看到太阳被吃了?”
“什么?”
陆辛心里一惊,便要凑过去察看,余光正好瞥到天顶的太阳,他的动作便微微一滞。
他眨了眨眼,看到那轮黑影越来越大,真的像是要把太阳吃了。
“殿下,您的眼睛应该没事。”他指了指天上,“是天狗来了。”
“啊?”
苏琅放下手,再度抬头定睛一看。
果然是天狗。
天狗食日,即为日食。
按照戊寅元历,日食不该于今日到来!
他起身,忧心忡忡地走到王府外,看到沿路的百姓纷纷下跪,祈祷太阳的平安。
“快派人准备锣鼓,安抚百姓、啊不,驱赶天狗!”
苏琅收回一时口误,对门口的家仆吩咐道。
陆辛跟在他身后,靠近一步,问道,“是否需要占卜?”
其实他只是按照传统,随口一问。
苏琅皱紧眉头。
提到成都城有名的占卜者,他难免想到霍娘子。
这些日子,阿年去霍府的次数也多了起来。
压下心底那点异样,苏琅摇了摇头,一边张罗家仆敲锣打鼓,一边沿城观察日食和百姓的情况。
有书曰:[1]
日月薄蚀,日月之交。月行黄道,而日为掩,则日食,是曰阴胜阳,其变重。月行在望,与日冲,月入于暗之内,则月食,是曰阳胜阴,其变轻。圣人扶阳而尊君曰:“日,君道也。”于其食,谨书而备戒之,日食为失德,月食为失刑。
如今历法测算技术已经相对进步,稍加了解就能知道日食只是一种天文活动,然而其既难免被统治者视作帝王之道的象征与控制思想的手段,又可能被有心之人当做蛊惑百姓的工具。
日食失德,其政将变。
偏偏于这样的当口出现,莫非真是天下将乱的前兆?
苏琅悄悄问,“本道兵马如何?”
陆辛日常关注军务,对此了如指掌,便说,“各州军士合计十万,战马五万,战甲六万,武器俱已打造配备。军队中有一成半是新兵,尚未经过严格操练,目前正在加强。”
松州之战胜利后,郡王巩固松、嶲二州军事的同时,也把目光渐渐从吐蕃转移到南诏[2],增加了南边的驻军。目下蜀中虽然太平,但新帝即位,朝野不安,四方又难免多事,他不得不时时警惕,未雨绸缪。
苏琅闻言,若有所思。
“过几日,我须亲自去看看。”
陆辛颔首。
他们在街上巡视了一会儿,大约过了半刻钟,天狗离去,锣鼓声也渐渐停下,百姓接连起身,一边谈论着此次异象,一边四散开各自做原来的事。
苏琅稍稍放心。
此事过后,他命人沿街贴上告示,解释此次日食事件,以平定民心,防止流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