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薛长平却不如意料之中的有所回应。
她目光略有呆滞地盯着前后摇晃规律的车帘,没有任何反应。
过了会儿,打架的眼皮直接闭上,睡了过去。
“咯吱——咯吱——”
车轱辘压过雪地的声响时大时小。
时间流逝在此时此刻变得有些不真切。
范逸起身,看着直接装死的薛长平笑了笑,慢声道:“既然累了,那就好好休息吧。等睡够到了京城,自然有机会再慢慢说。”
这话乍一听没什么。
可范逸话音一落,马车倏然停下,车门被打开,寒风裹挟着积雪扑面而来。两个黑衣侍卫倏然闪现,动作利落地将薛长平拖出了车厢。
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疑问,薛长平被抬入一个狭长的木匣中。四周漆黑.逼仄,连挣扎的空间都没有。气味又冷又潮,像是早已备好的棺材。
刚睁开眼的薛长平随着沉重的"咔嗒"一声落锁,两眼瞬间一黑,仿佛被活埋了起来。
她不知道,这正是都察院三百六十种刑罚中最为阴毒的一种——"幽闭"。
不见血,不动刀,却比寻常刑罚最令人崩溃。
犯人被放进这口与棺材无异的黑匣,四周封得严丝合缝,一缕光也透不进来。没有白昼黑夜之分,听不见半点人声虫鸣,只有自己被无限放大的呼吸。
绝对的黑暗与寂静会一点点蚕食人的神志,直到最坚韧的意志也被恐惧啃噬殆尽。
在这里,时间便是最残酷的刑具。
也许才过了一炷香,又或许已经是三天之后。黑暗中的每一秒都被无限拉长,分不清现实与幻觉,也分不清自己是死是活。
而这,不过是都察院那些令人闻风丧胆的酷刑中,一道“温柔”的开胃前菜罢了。
·
最后一片日暮在渃水河上消失不见,随之而来,月华如练,荡涤河中。
交错的楼梯被密密麻麻的脚步覆盖,紧锣密鼓地“蹬蹬”直响。红色的灯笼影射到河面上,荡漾成一团水中之火。
城中最大的酒楼松雪如意如今没了掌柜也能张灯结彩,摆起宴席来。
从东宫来的女奴们穿着华锦,娇笑着将精美的菜肴一道又一道传送进屋内。
太子今夜要在这里宴请乌汗首领。
松月如意的顶楼叫做摘星阁,平日里没见开过,只有顶金贵的客人才会叫酒楼开此门迎客。这里视野最开阔,能俯瞰渃水城全貌,无论东西城楼,南道北路,一切尽收眼底。
厅内中央摆着一张极大的圆桌,桌上的佳肴美酒快要呈放不下,织锦的桌布上金盏琉璃雾气缭绕,盛似驾临仙宫,玉杯内盛满琼浆,香气扑鼻。
桌前只相对而坐着两位人物。
便是今日这场宴请的主角了,也自然都不是什么小角色。
一位是以铁腕统御北方六部的乌汗首领,
一位,是坐拥最广版图、握有最强军力的太元储君。
乌尔塞依旧穿着平日的粗麻灰白里衣,外边是斜襟的兽皮褂,褂领柔软油亮的棕黑皮毛衬得男人刀刻的面庞愈显冷厉,额间的一颗鸽子血红宝石,如滴新血,鲜艳夺目。
范厉也并没穿上往日京中行走时象征储君身份的衣裳,一身青绿的华美锦缎上是繁复的千里江山,青松翠柏。暗夜与光华交织下,流光四溢,难掩贵气。
屋内倒没有一股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很是宁静祥和。
范厉一只手拿起桌上的酒杯,微微抬手,语气随和:“今夜这杯,孤先敬。纳什罕首领如约而至,孤自当尽地主之谊,好生招待。”
“纳什罕”是乌尔塞的姓氏,亦为六部统领专用,在乌汗,除了乌尔塞的父亲,没有任何人能够直呼这个名字。但在范厉的口中却是叫得从善如流。
乌尔塞并无被冒犯的不悦,缓缓起身,一手持杯,一手托底,道:"既是太子殿下相邀,纳什罕岂能失约。这一杯,敬太子殿下。"
说罢,仰头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乌尔塞一口气喝完了杯中斟满的酒,之后杯底朝天,以示杯中滴酒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