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绥抑坐在车内,金坠放在中控台上,顶灯打在上面,璀璨耀眼。
压抑了一晚上的情感被手里的纸条打破,谢绥抑垂眼,又看了一遍上面的内容。
谢绥抑的手指按在最后一个边字上,这个字的笔锋和谢绥抑写的很像,仿佛是况嘉一曾经偷偷对照他的字练过。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以前我带你回去,是因为我喜欢你。”
“他很照顾你,但不是因为你不会说话才照顾你。”
“那小子喜欢你。”
“你到底图什么?对着冷板凳笑眯眯,你喜欢他?”
……
数道声音交错在谢绥抑脑海里,他头疼地闭上眼睛,捏紧手心的纸条。
所有人都看出来况嘉一对谢绥抑的喜欢,好像只有谢绥抑感受不到。
真的感受不到吗?
况嘉一无数次刻意的、不经意的、偷偷的、光明正大的落在谢绥抑身上的视线。
他冲谢绥抑笑,被谢绥抑推开一遍又一遍,又因为谢绥抑对他好一点而重新走上来。
没有人像况嘉一这样对谢绥抑,谢绥抑固执地认为况嘉一是同情他,而后又把这些归咎于况嘉一善良。
喜欢这个词语太陌生,谢绥抑前二十多年的人生几乎没有出现过,今天被况嘉一轻飘飘地说了出来,然后他又告诉谢绥抑,我不喜欢你了。
况嘉一说得太容易,让谢绥抑觉得好没有分量。
他张开手,手指因为过于用力而微微僵硬,皱巴的纸张在手心轻轻展开,谢绥抑抬不起手臂。
他曾经站在很高的地方,睥睨着况嘉一的喜欢,以为那只是一个小丘,刻意忽视它的存在。
今天谢绥抑一步一步走到小丘面前,他抬头,发现望不到小丘的顶,原来那么小的一个芝麻点,是一座山。
藏着年少时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喜欢。
况嘉一藏得不好,时时露馅,无数过路的人都从不同角度窥见了这座山,唯独谢绥抑,不肯走下来看它一眼。
让它孤单地伫立了好多年。
口袋里的手机一直在震动,谢绥抑拿出来看了一眼,林株锲而不舍地给他打了二十三个电话,现在响的是第二十四个。
谢绥抑本来不想接的,手在屏幕上滑了一道,还是接起。
“你回来了吗?”林株小声地问。
“没有。”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谢绥抑以为他早就听惯了林株这样的语调,但这一刻,他感到前所未有地恶心。
“我还需要回来吗?”谢绥抑冷静地反问。
林株惊呼:“怎么不要呢?”
“妈妈还在家等你呢,爸爸今天也回来了,但他好像生气了,说什么那块地有问题,妈妈都听不懂,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知道。”
谢绥抑很早就觉得沿南那块地不适合投资,两个月前他也跟方既成提过,但方既成似乎对扩充他的商业版图很有兴趣,希望各地都有产业。
他既然要求,谢绥抑就去做了。谈购过程他听说那个地方连续两年环测不达标,而且购买后要配置东西需要的资金足够去小城市再买一块地。
方既成现在才意识到这个问题,他想退掉。但无论是继续还是退出,资金亏损都是以千万起步。
“你知道,那太好了!”林株高兴地说:“那你肯定有办法解决吧。”
谢绥抑刚才把车顶的灯关了,车内只剩下手机屏幕的光,靠在他耳边,绘出一道冷漠的侧脸阴影。
“我没办法。”谢绥抑说。
“怎么会呢…哎——”,“谢绥抑。”林株的手机被方既成抢过去,他问谢绥抑:“你在哪?沿南那块地全权都是你负责,现在出事了你不在?”
“你搞错了,当初你只让我购买。”
方既成说是让谢绥抑帮忙管理公司,实际上谢绥抑还不如一个部门经理,他把谢绥抑压得很死,好像不这么做下一秒谢绥抑就会造反,然后挤占他的位置。
“那我现在给你权力。”方既成说:“这块地全部交由你负责。”
谢绥抑轻轻笑了声,落在静谧的车内,声音里弥漫着淡淡的烦倦,“不用了。”
他把电话挂断,连带着拉黑林株的号码。
之前有时候谢绥抑也会想他迟早要离开公司,离开林株。但他不知道这个迟早是什么时候,也不知道离开那里又该去哪里。
刚刚谢绥抑把电话挂了,就代表他要走,后续方既成会怎么发怒,林株会怎么发疯,这一刻谢绥抑都不想去想。
他推门下车,风猛地吹开他的大衣,谢绥抑反手关上车门。
正如杨树林说的那样,这边的经济没什么发展,十二点的街道空阔又安静,偶尔有汽车行驶过去,留下一截难闻的尾气。
谢绥抑随手推开一个便利店的门,收银台后的女人原本昏昏欲睡,看到谢绥抑陡然打起精神,露出几分温和的笑。
“有烟吗?”谢绥抑问。
女人指右后侧柜台,谢绥抑抬眼过去,找到一个略微眼熟的包装,“要那包。”
女人把烟拿放在柜台上,谢绥抑同时在旁边架子上取了一个火机,“一起结。”
扫码付钱,女人还想问他要不要再带点什么,谢绥抑已经出门走了。
火点燃又被风吹翻,谢绥抑咬着烟,左手笼住火机,灰白色的烟气飘散开,亮起一个猩红色的点。
这个动作他看况嘉一做过一次,谢绥抑回想起那天况嘉一的神态,夹着烟吸了一口,苦味刹那间在口腔漫开。
谢绥抑低低地在风中咳嗽,眉毛拧成一团。
很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