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翊轻轻摇了摇头,不置可否,“大人只是一时情急。”
“说起来,你这次出门是只带了一个随侍?”荀璐抬手示意她坐下,关切问道,“要是需要,便从我这边调几个人过去。”
“多谢大人好意,加上官船主事另指的人,足矣。”
“不是同你客气。”荀璐脸上浮现淡淡的笑,随即飞快收敛,“之后要去山阳和阜宁,少了禁卫保驾护航,还是安排人守着好。”
“大人这边……”林翊迟疑道。
“无需忧心。”荀璐如松如玉,自信一笑,“荀氏一族虽以文载道,却并非自以为是的儒生愚妄。文辞之外,自有安身立命之法,几个有真功夫的府卫还是养得起的。”
“……是。”
*
果不其然,谢、沈二人同进言,三皇子用眼神询问过谋士的意见,见对方敛睫轻轻颔首,飞快准允。
涵洞镇靠岸,得知要走陆路办差,头脑昏沉的户部左侍郎甘霖大喜过望,顿时如饮仙药大病初愈,抬手压下嘴角兴冲冲喊人收拾行李去了。
袁氏门生、太府寺抄录、靖远侯府小公子的云华无悲无喜,只双手抱胸,清凌凌一双眼,抬眸盯着笑容奇怪、不怀好意的沈梁瞧了许久。
林翊才同师由一道收拾完东西,转头就被沈梁堵在了船舱。
“……沈将军。”
“林大人。”
等了好一会儿,沈梁都是笑而不语,林翊赶着去同荀璐确定之后的行程,无奈开口:“将军若是无事,可否借过。”
沈梁语气无赖道:“让路可以,先把我的要求听完。”
“听可以,下官可没法承诺什么。”林翊轻叹一口气,“请讲。”
“乔眠……就是这次工部出来混履历那个,你之前见过的。”沈梁压低声音道。
林翊道:“都水司主事,乔眠大人,下官有印象。”
“那就好说。”沈梁舒展开身子,咧嘴一笑,“这家伙能力没多少,得罪人的本事不小。他跟他那个上司……不是都水司的那个徐洪,是跟那个姓张的侍郎张敬之不对付,你们去山阳把他捎上?开销什么的算我头上。”
沈梁说的直白坦然,林翊却是万万没法应承:“您这话同下官说无用,得征得荀璐大人点头才行。”
“荀璐?呵,他那个假正经的才没理由反驳呢。”沈梁居高临下,抬手就是勾肩搭背拉近关系,用哥两好的语气道,“左右乔眠去了也是跟着你转,又不能真杵在荀不问跟前……哎!别跟我提那个本应该姓李、现在挂着云姓的小祖宗,那我可开罪不起,他爹虎起来是真会动手打人的。”
“但……”林翊才想反驳,就被抛来的一袋银子正中前胸,一口气险些没喘过来,“……”
“就这样说好了。”沈梁没给林翊留拒绝的余地,人高腿长,径直离去,余音绕耳,“我去跟荀璐说一声,你一会儿记得把人领走。”
林翊闻言,直皱眉。
沈梁他当一个大活人是什么摆件、牲口么?
还领走。
林翊抬手揉了揉胸口,无奈想:真是……难怪会与持中秉正、端方守礼的荀太府不对付。
*
十日后,山阳城外。
“再行三里就是城门。”前去探路的府卫抬手一礼,禀报道,“大人,可要暂且歇息片刻?”
“直接入城。”荀璐一个牵引便控住座下马匹,朗声吩咐,“你且先去城中钱府递拜帖,我与几位大人驿站修整后便到。”
“是。”
还不等腰酸背痛、腿根发麻、舌尖发苦的甘侍郎斟酌言辞,就听荀璐紧随其后道:“一会儿甘大人便与乔主事在客舍休息吧,我带手下两位拜访旧友。”
甘霖闻言,顿时如霖天降,喜上眉梢,笑道:“如此安排甚好、甚好。”
倒不是说侍郎大人就如何身娇肉贵、吃不得苦,实在是荀太府精力旺盛,寻常人招架不住——
淮扬两地多雨,山阳隶属淮州府,自然不免其俗。
但,秋后阴雨连绵的情况并不多见。
起初天晴,晕船晕得险些去了半条命的甘霖大人乘马车赶路还觉着新鲜,偶尔上马骑行几番更觉舒畅爽朗。而后秋雨袭扰,顶着瓢扬桶浇的大雨赶了两天路,衣角鞋袜就没干彻底过,甘霖大人便笑不出来了。
偏生赶路之余,太府还不忘体恤民情,休息间隙特地绕路到田间地头查看附近村镇的秋收情况。
太府寺卿如此勤勉,户部侍郎没有不奉陪的道理,只得打起精神同年轻人走几遭。
养尊处优惯了,加上雨天路滑,田间垄上难免跌跤。
折了面子倒是小事,左右一行人里除了荀璐,都跌过,可只有侍郎大人运气不好伤了腿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