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雾如环,不是烟草寻常该有的白色,忽而转成了污浊的墨汁颜色,环环笼叠,将青冥短剑笼罩其间。
黑烟冥冥荡荡,即使隔了一段距离,庄玦仍能感受到其上附着的令修士不悦的血腥与污秽之气。这真是应对法剑的一门绝佳手段,庄玦感受到一点熟悉且令他厌恶的气息,他确定这数口污秽之气,是在妖魔横行之处所生冥河中,采炼而成。
虽然他并不明白这种熟悉的厌恶感从何而来。
冥烟如卷,将青冥层层围绕起来,试图侵蚀其上剑锋灵机,将法剑污秽为一柄无用的废铜烂铁。在冒着热气的锅的这一头,劈头盖脸的一张大网已然抛开,兜头向庄玦落下。
即使失去了剑,剑修也还是可怕的。前来袭杀的杀手显然做了些准备,手中抛出的巨网丝线柔韧,触手湿滑,如同什么正在液化的妖豸昆虫的尸体。
这张网柔而丝滑,因此不畏任何刀剑的斩杀,又不惧水火,堪称是对剑修的一重绝杀。
尽管这片方寸之地已然被阵法所禁锢,目标人物难以解脱,看似万无一失,但此人毕竟是能一夕尽灭飞云剑派全部高层的危险人物,因此再怎么小心谨慎,都不为过。
青色的光芒还在门口的那团墨色云雾中腾挪闪耀,站在锅边乔装为店主人的杀手头领紧盯着那方巨网,只待白色巨网沾染上目标的躯体,其上危险的毒性和残存的绞杀天性,自然就会替他完结这一单。
他只需要远远地呆在一边等待这一刻。
这一刻不会很漫长。网已经在下落,它下落到那顶黑色障帽上,然后紧紧缠绕上去,应当只需要十分之一个呼吸的时间。
头领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张价值不菲的白网。茅屋粗劣不堪,一角坍塌,因此只有三人分列三个方向御使此网,网虽腾空,三人手掌心处却仍有银白色光芒闪耀,湿滑的触感仍盘旋在内,如同握着实质性的网绳。
乍然寒芒一闪,一道冷风吹过,首领突然莫名的感到一阵冷意,然而神识感知里空空如也,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他没来得及过多感受,突然看见自己的半边手掌缓缓与肢体分离,像是一块放在案板上,因为过分油腻而缓慢滑落的猪肉。
一时之间他竟反应不过来那是自己的手,只呆呆地盯着看。不知什么东西切开的切口平滑又均衡,正正好从他的掌心位置穿横而过,将手指和章根分为上下两节。血都没有涌出,带着五根手指的上半截手掌就已经掉到地上,弹跳了两下,横截面上因此沾满了尘土,沙子嵌在其中,看起来有点痛。
他手掌正中的那枚发亮的、像是在操纵网绳一样的法宝连接点,此时也轻而易举的熄灭掉。
首领后知后觉,看到断掉的半只手的切面上嵌入的石子,这才感到疼痛,他不可置信,问:“这不可能……”
他的话没有说完,银白色星光只是一闪,他的头很快也和身体分了家,咕噜咕噜滚在了地上,和他的半截手掌躺在一起。
首领不会感到寂寞,因为几乎是同一时间,与他一同御使白网法宝的队友,也都头并头和他躺在了一起。
他们没了头的躯体还站在原地,全部缺失了半只手掌,看起来像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三只头颅并在一起只能看没修好的屋顶,这实在无聊透顶,且莫名其妙。
首领转动了一下头颅上的眼球,努力向左方看去,他看到了那缕星光,正钻入庄玦的袖中。
他喃喃道:“不应该有人能驾驭它的……这不应该啊?”
庄玦正将白网也收到袖子里,闻言奇道:“咦?你还没死?”
下一秒青冥倒飞而回,非常干脆利落地将地上的三只头颅一切为六,随即嗡鸣一声,飞回庄玦袖中。
它闷闷地说:“我讨厌秽气。”
庄玦握了握它的剑柄,安慰它。门口两位赤着臂膊的杀手仍持着烟斗,动也不动地守在那里。
庄玦一振袍袖,从他们身边缓步经过。他们的烟斗里早已没了烟,此刻空落落地坐在那里,很是寂寥。
青冥从他们的双目中刺了进去,他们的脑子大概像是被绞碎的豆腐脑一样乱七八糟,肯定是死得透了。眼眶里现在只有黑洞洞的两个窟窿,两行血迹流了下来,又很快止住,现在已经变成了血痕。
青冥下手干净又利落,它不喜欢搞得乱七八糟。
庄玦携剑踏出门外,门外晚霞艳烈,半边都是火烧云的红色。也不见他如何动作,身后的棚屋突然燃起了熊熊的白焰。火焰带来大风,吹动庄玦青色的衣袍,和黑色的障帽面纱。
他突然说:“我现在觉得三七说的确实不错。”
青冥剑发出一个“嗯?”的单音,以示询问。
庄玦说:“他们天枢池的杀手,果然个个富有好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