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锋界为他准备好的住所是一处庞大的宫庐,主殿之外尚有七座小殿,错落回环,被拥抱在云山雾林之中。最引人注目的是殿后园中有一株巨大青榕,枝条清逸,青云蔽空。
居清绮谢过一路引他来此的道童,在青杉冷松间漫步而行,最后忽然站定,在青榕旁袖手沉思。
他忽然说:“不,这完全不对。”
“这当然不对了!”青冥大叫,“容艾长得和庄玦一样!为什么会一样!他们怎么会一样!他们不应该一样!”
“这很简单,也不重要。”居清绮断然道,又陷入自己的思虑中。他对青冥说,“问题是时间……不,无论如何这都说不通。伯星白如今不过五六百岁,可无论是师兄还是庄玦,他们都在一千年前就死了。因此绝不应该遇上他。”
“你能不能说点我明白的?!”青冥在居清绮心中超大声地说,恨不得直接钻进他脑子里,看他到底在想什么,“庄玦失忆了,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的事我不能逼他说。可是你明明知道不少事,却都藏在心里,刻意不告诉我。”
“我讨厌谜语人!”青冥十分愤慨。
因为它不期然的大吵大闹,居清绮猛然一震,从自己的思忖中回过神来。
他眉间一松,微笑道:“好吧,对不起。你想问什么?”
他虽然这样说,但仍旧忧虑挂心,难以释怀,只是暂时将它们都按捺下去而已。
青冥知道他的心情,但现在无法解决的事,多想也是无益,不如先来解决一些可以被回答的问题。
说起来——这一重处事方法倒是庄玦一贯的作风。
青冥忽然体悟到这一重,心中不由猛地一跳,随即又沉下去,感到自己的情绪复杂的难以言表。
它也像居清绮一样,暂时将这些情感都压抑下去,不去管它,只专注于眼前的问题。
青冥说:“我当时简直吓呆了,他怎么……不,可怕的其实完全不在于他们长得相似,而在于——”
它回忆起当时那个场景,它第一眼见到容艾时,那种过分离奇以至于可怖的心情,再次涌上心头。
“在于他的神态与你我认识的庄玦都毫不相像。”居清绮替他说出了这句话。
“是的。我完全不能想象庄玦像他那样站在一边,看着伯星白还有你,不说话的样子。”青冥喃喃地说,“……其实庄玦也经常不说话的,他很会听别人讲话,并不是一定要做每场对话的主导者。但是……他——”
“他做不了温柔多情的装饰品,”居清绮再次贴心的解决了青冥的语言困难,“庄玦确实可以很久都不说话,但当他发言时,就意味着要见个分晓了。”
居清绮说到这里,微微笑了一笑。
他说:“你不用因此感到惊怖。看到你熟悉的人忽然完全变了,却还顶着相同的一张脸,这就好像是看到一具妖魔在你熟悉的皮囊里蠕动……你爱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就从内到外被啃食干净了。他死了,但死后也还被什么妖魔利用着,得不到安息,被进一步的亵渎。而突然有一天你发现了他不是他,然后世界都在你面前变得可怕起来——”
“不过你不用担心。”居清绮话锋一转,道,“这种古妖早就被尽数灭绝了,一千多年前的上古时期,人类修士大举讨伐妖魔海的时候。以及——杀掉他们最古老祖先,彻底断绝他们所有血脉传承可能的正是庄玦。所以,没什么好担忧的。”
“我不是在担忧这个。”青冥简直抓狂,“我也不是来问古妖记事的。”
“那抱歉,是我说的太多了。”居清绮随意道,“有时候人活得太久,知道的故事太多,就总会在谈话时跑题。”
“我看你是根本不想告诉我,所以才在这里东拉西扯。”
“并没有。”居清绮含笑道,“我只是想说,其实你真的觉得他们二人长得一样吗?是的,如果用尺子仔细丈量,会发现他们确实共同拥有同一张脸。但我们都见过他们二人,知道摆在一起时,就如同鱼目之于珍珠,米粒之于月亮——具有一些相似性,但又截然不同。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讲,望星阁主又有什么危险性?他甚至不如古妖魔海里被灭绝的那一支古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