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星白静静听他说话,运转灵力,试图向盒中探看究竟何物存在此中,却感到盒上禁制如一团光滑流水,将他的灵识感知,柔滑地阻挡在外,令他寸步难进。
不但不能以灵力预先探知,甚至也无法打开。
伯星白于是淡淡地说:“连我也无法打开查验的物品,很难说是随手寻来相赠的小物件吧。”
谈风宸故作为难地歪一歪头。
他说:“妖魔海中常有遗址,往往是上古修士与大妖的争斗废墟,从中发掘的遗物后来许多都流落于世。天枢池若能物物都有所了解,为我所用,又怎会让这些东西都流落出去。”
“此物我也无法探寻,不知究竟藏了什么东西在里面。但古人居然也有美人镜鉴,想来古今世事,其志一也。”谈风宸含笑说,“或许……只是因为我不是美人,所以解不开吧。宝物也需寻得有缘人。”
他说的有理有据,在场众修中虽然也有不少不悦妖魔的,却也没办法从中硬挑出什么说他心怀叵测的错处理由来。
毕竟妖魔海中确实保存着许多遗物残简,他们修真界中也常有求购古物,加以破解与修行。谈风宸不过是送了一件不明来历也不明用途的古遗物罢了,要说这种东西,他们其实暗地里与天枢池的交易,也算不上少。
买了回去,无论大有收获又或是灾祸临头,苦乐自担,没有去找卖家麻烦的道理。
然而伯星白仍静静地远盯着谈风宸看,像是仍心存所疑。谈风宸却只是一直笑眯眯的,与他遥遥对望,一脸招牌的笑容,一副与世无争。
他的笑容简直是无懈可击的防御,隐藏掉自己心里的一切心思。
但伯星白不相信。
这世上会有这样恰到其处的巧合?伯星白绝不相信。一件上古遗物,说是美人镜鉴,这毫无问题。可这般残存气息,如此鲜明熟悉……谈风宸说容艾或许能将它打开,听起来像是恭维之言,但他显然明确笃定,并不像本人宣称的那样一无所知。
盒子上古旧的花纹在今天仍然流溢光彩,线条鲜明,触手生温。伯星白神色冷静,心中却翻覆波澜,一浪高过一浪。
他修通明的剑心,一向知道自己感受如何,从何缘起。要做什么,又该做什么。
生平第一次,他对自己的情绪和心思都失去控制。通明坚定的剑心失去根元,如同在情绪海浪上颠簸的舟艇。
他知道自己应该做出决定,可又觉得这种决定实在不该做。
容艾一无所知,不明所以,仍旧牵着他的一只手,站在他的身边,用好奇的眼光打量这只莫名其妙的礼物。他显然是好奇的,只是伯星白还没有发话,他便乖巧地等在一边。
伯星白只消看他一眼,便知道他一定期待打开。
是的,他当然期待,熟悉的古旧气息与他呼应,或许已经在诱惑和蚕食他的精神与定力,在心底暗暗地呼唤他。容艾已经从上古的遗物中得到太多的好处,一贯的成功大概也会让他失去警惕,满心觉得,这次也会是一个很好的过程,获得很好的结果。
伯星白只消看他一眼,便什么都知道。
他还知道许多容艾不知道的事,但……
其实最好的方式,是收下这份礼物,装作无事发生。道侣大典仍旧会进行下去,谜题永远都不会解开。礼成就还只差最后一步的距离,容艾付出很多,他也付出很多,没有一定要在最后关头,为一个不知根底的谜团,毁弃所有一切的必要。
但……
伯星白最后看一眼容艾,然后看一眼手中安静的古盒。
他在问自己到底是否甘心。
已经有修士善意地戏谑玩笑起来,为他的迟迟不动作铺一个善意的台阶:“伯宗主是觉得望星阁主已经天下无双,所以天下芳菲也都再无去看与比较的必要了吗?”
“已经有了当今的美人,千年前的美人姿容,想来也就无关紧要。”
他说的很好,容艾心花怒放地笑起来,伯星白也微微笑。
他将手中古盒交给容艾,说:“我不是美人,所以开不了这种密藏。”众人哄然一阵笑声过后,又听他道:“既然说是镜鉴,想来也需要此世的相等风姿,才能通过秘法的考炼,解开盒中的故事。”
他半转过身来看容艾,神情渺远,微微含笑。
“如果你想打开看,看一看也无妨。”
然而容艾此时几乎已经没有半分心思,去观察伯星白的样子。
他只觉得盒子落在他手上的那一刻,心神欲醉,整个人都要深深沉迷进去,浑然忘我,也差点就要忘了世间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