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清绮自湖边站起,他青色的衣裾流水般垂坠下来,手里不忘提起那盏白玉灯。
贸然闯入之人实在是拥有不可多得的惊世美貌,足以令年少的道者也愣怔片刻。但他站起身来时,心中的不悦已经足以压倒一时的惊艳,面上也已经恢复到一贯的神态。
十分年少的居清绮凝眉,并不去问对方姓名,只道:“你不该闯进来。”
“燕平君没有告诉你,我在这里吗?他这个主人实在失职。”
居清绮这样说,浑然将此间主人也未放在眼中的模样,颇有高门贵公子的倨傲,凝脂般的面颊上因被打扰的恼怒而薄生微晕,观之愈发俊秀明艳,风采照人。
想不到他少年形容,与当今总是温和平静得几如一块羊脂玉的明和真人居清绮,倒真是大不一样。
他也不去问来人的姓名,显出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冷淡态度,毫不温和,语调冷然,道:“你该走了。”
庄玦轻轻一笑。
青冥跟在庄玦身边很长一段时间,对他算得上熟悉。他的笑容其实跨越了千年也没有怎样的变化,仍旧是相似的弧度,连纤长的眼睫垂下的弧度,也与此世一模一样。但此刻,青冥心中警铃大作,感到万分的危险预兆如芒刺在背,令人寒生脊梁。
这真是一个熟悉的笑容,也真的太陌生。
庄玦果然丝毫不顾居清绮的话,自顾自道:“没关系,都会死的。”
居清绮眉梢一挑,还未来得及为这番没头没脑的话生气,眼前乌光乍现,一道无锋剑光悄无声息,竟然已杀至眼前。
好快的剑!
好暗且好隐秘的剑!
这一剑本该在话音落下时就在居清绮身上斩落一蓬血雨,但剑光前掠之处,空气如有实质,忽地微微动摇了一瞬。一道无形的屏障扭曲了空间,将剑锋阻到迟滞一分。
在这一分中,居清绮已然可以看到乌色的剑光。
他旋即向后掠开,如同飞鸟展开青色羽翼掠过池塘,在湖的另一畔落下脚步。他的身法属实是迅疾而富有美感,如此自然而然,犹如造化之理一般流畅,因此躲开这本来必中的一剑,也显得如此理所当然。
只是他方一落定,尚来不及站稳根脚,乌色剑光已如水光泄地,一重又一重地高涨而来。
居清绮出身威望赫赫的名门,头上又一贯有无人招惹的封星江作师兄,令他即使失去师长照料,仍然在门内地位尊崇,无人敢惹。普天之下无论行到哪里,以他的出身、才干,以及师门兼具师兄的双重依仗,使旁人也对他一贯客客气气。尽管这并不意味着他做事毫无阻碍,但他还从未遇到过眼前人这般,一言不合即行拔剑,而且杀机凛然之徒。
就好似只是为了杀人而杀人,丝毫不曾考虑过任何影响。又或者不是不曾考虑,而是本来就在刻意挑衅。
居清绮属实猝不及防。封星江作为他的师兄,是当世最为天才也最凶名赫赫的剑修,无人敢惹。但他却并不是习剑之人——居清绮擅长的有很多,阵法符箓亦或者医术,甚至对于法宝炼制,他不算十分精通,但仍可以畅叙一二。只是对于剑道一途,他实在是不曾有什么天分,做不了封师兄一般惊才绝艳的天才,日常所专,虽然同样重要,却都更偏向于研究与辅助,并不能对外仗剑杀伐。
不速之客的剑光实在是快而迅疾,逐渐在碧蓝色的湖泊上空升织起细雨蒙蒙的一道剑光雾霭,将天地方圆都笼罩在内。居清照面之时已失先机,此刻被剑光追逐,足下未得片刻停歇,却仍旧显出从容冷定的模样。再行三五步,忽而将袖一翻,从湖边拾起那盏方才不慎留在原地的白玉灯盏,复提在手中。
这件白玉莲花盏倒意外的坚固非常。四处剑光纷飞,它自然不能幸免其中,但此刻提在居清绮手中,注入真元后仍然显出一重温润华光,顿时内外盈澈,露出莹白辉光。周遭剑影被它一照之下,顿时如同雪遇初阳,缓缓凝定在原地,很快也就消散。
咫尺之间,居清绮听到那位惊世的美人赞叹一句:“很漂亮的法器。”
随着他的话语,周遭纷盈剑影忽而都散去,迷蒙雨雾一遭尽散,空中传来一阵剑身嗡鸣。
庄玦抬手在空中一握,原本空无一物的手中,逐渐显现出长剑形貌。从柄身逐渐延伸到剑尖,乌色光芒在他手中缓慢又迅疾地拉长,最后仍化作一道平平无奇的黑色长剑。
庄玦将剑在手中一挽剑花,空气中因白玉灯盏而产生的凝滞阻力,顿时被它轻松破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