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一切都已经全部尘埃落定了。好似一场漫长的地震,震中已然停止声息,成为静寂的死地。它的余波却仍绵延,一直到如今才传递过来,使人知晓,令人惊觉。
正如巨木将要倒下时,所发出的巨大的震颤,大地似乎都要与庞大树干一起,缓缓倾斜,将天地逐渐颠倒成难以想象的半圆球弧。
庄玦其实也没有多做什么。
他只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诸绝剑刺入了巨木躯干之中,如此而已。
诸绝长剑森然寂灭。它曾经在人间封印之地,将阵脉地气一力断绝,如今随主人一同来到妖魔横行之地,仍显出其绝灭生机的死寂之力。这样一柄黑色剑锋向木干而来,看起来明明平平无奇,却令所有人都生出一种避无可避之心。
青色巨木虽然只是妖魔巢穴,感知到此剑所蕴之力,骤然如有神识一般,青色枝条席卷抖动,叶声簌簌,所有青红叶片一并在烈火焚风中飞舞,显现出十分的不安与畏惧,好似恳求。
空气中的沉重滞力猛然更是一重,即使是千年之后的人,都感到一阵骤然的呼吸困难。远方,俄然响起一声嘹亮的啸呖之音。
这一声嘹亮鸣啼声震四野,响遏流云,竟将青木之上的血色穹空里的厚积血云,都因此一力吹散。这一声啸将无形的空气都震荡出有形的波纹,层层动荡与扭曲的空间里,一切都仿佛在融化和动摇,空间波纹里,烈火扭曲成艳红的颜料色泽,向下如文字滴落。
只是剑锋——
剑锋仍然一往无前。
诸绝的去势不缓不疾,只是无比普通的运出一剑,就好像任何一个拿起剑的人,都会用的那平平一剑而已。
这一剑顺着木之纹理,刺入了青木之中。随即,剑锋下压,缓慢地向下划落,在巨木之中,将它纵向剖开,撕裂出一道竖直的黑色伤口。
这样的伤口看起来狰狞,然而对比如此的参天巨木,实在算得上不值一提。
然而方才还在空中随热风一同舞动的枝条,忽然之间就好像全部丧失了气力,全部垂落下来。青碧巨木之上,枝桠尚有颜色,只是枝叶前段处颜色出现一点枯黄颜色,随即木叶脱垂,枯萎像是一种传染迅疾的病,顺着叶脉经络,疯狂地四处蔓延开。
头顶巨鸟尖啸之声,愈来愈近,愈来愈响,疯狂之意也愈来愈浓,几近狂啸。最后在庄玦真的用长剑将巨木劈出一道长长黑洞般的伤痕时,本来无限尖啸层叠的音浪,骤然一息。
这一息的安静,反而比之前所有的尖声威胁与鸣啸,都更为可怕。
旋即,一声至极宏大也至极愤怒的意识,超越了声音,直接在所有人心神之中,霹雳一般地炸响。
那声音……不,那道意识,气急败坏,已尽癫狂。
它一声大叫:“竖子!!!尔敢!!!”
***
早在音波长啸,声声嘶鸣不绝之时,千年之后的旁观者中就已经有些许不堪支撑,面色惨白,感到神魂震荡,等到最后一声悲愤啸呖时,狂怒至极的大妖所发之声,已经无关五感,直袭心神,不少原本尚还能勉强自持之人,纵然有所准备勉力抵抗,仍有不少力有未逮,原本的清醒意识也都化作烟消云散,只如许多修为不济之辈一般,融入了这番记忆之流,只当短暂地睡了过去,等到记忆收拢走到终点,才能再度醒来。
这一方妖鸣直击心魄,动摇神识,如果不是在记忆之中,只怕这些人是会横死当场。即使是妖族也并不好受,谈风宸与三七对视一眼,当即口角流血,双双苦笑起来。
同为妖族,他们所受的大妖气魄压制,反倒比人类还要更重几分。妖魔海本就是蛮荒之地,等序森严,烙印在灵魂里的对力量和大妖血脉的崇拜,让他们天然地多一重自发的顺服与遵从。
当然,这样的大妖,当今早已是没有了。这样直白的心灵压制,今生居然是在此间梦境里第一次毫无防备地直面遭遇。又因为毫无经验,没有立刻调整心灵至心悦诚服的状态,以至于诧异之时,已然多受了几重压服折磨。
幸运,又或者是不幸,同为妖族,他们会因不顺服而多受几重折磨,却仍共同享有一点妖族恩泽,才不至于濒临速死,失了神智,堕入这一方千年前的天地中。
千百年之前,无论妖族还是人族,修行力量都令人骇异非常,几乎令人无法想象究竟是如何习来。倒是反观目下,不知倒退几许,想来真是哭笑不得。
修仙修行,怎么越修越要倒退?
不过……
谈风宸忽然又多起了一点信心,之前因见上古力量而升起的自我怀疑,此时渐渐消退了些许。
因为无论如何,即使上古之时大妖之能通天彻地,他也不愿受之驱使,成为跪倒在地,永生永世甘为奴仆的附庸。古妖血脉自有它的天赋绝伦,力量绝顶,可是——
他们自强盛他们的,烈火烹油,这一切又与他们普通妖族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