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星白的问题,直到现在都始终没有答案。
或许一切从最开始就有所预兆,关于那位道人的一切,就好似他突兀出现时,周身缠绕包裹的暗灰色风雪,始终是一片混沌不明。时间流逝,谜题越积越多,却因为他的存在,将解答都变作无足轻重……在妖魔横行的晦暗之世中,要关心的事太多。秘密就像是灰尘,厚重地积累起来,只需要放置,不需要翻搅。
能够活下来,身边有人教育和指点,得到陪伴,还有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在被某个人等待的安全感——这一切已经足够安稳,足以在颠簸世道中得以慰藉。谁人不身怀秘密,世间万事万物,也不是一定非要有一个解答。
只是,直到他的离去,伯星白才恍然想起,他甚至不曾留下他的名字。
他悄然消失在漫天的灰色暗雪中,就好像他出现时那样。一切自然而然,随意简单。他确实留下了什么,可又什么都没有留下。世间渺渺,他留下的些微痕迹被风席卷,很快全部失去。
伯星白将他记在心里,然而这段记忆,也只由他一人独享——庄玦同他相伴的时间不长不短,三年而已,只是他如此深居简出,每日静守宅中,并不与除了伯星白之外的任何人见面。
因此这段记忆,都像是独属一人的珍藏,也像是一场无人能验证真伪的幻梦。
庄玦就像是仅仅活在他记忆里,分外真切,又缺失可以与他人验证的实感。很偶尔的时候,伯星白会想,是不是只要自己不再记得,这个只活在他一个人记忆里的人,就会真的如尘埃一般散去,从此真的形神俱灭,永远都不复存在了。
在世间,他活在我一个人的心底。
其人本身都快要化作淡的看不见的影子,他的一些不可解的秘密,又还有什么必要一定要去知道。
斯人年限久远,早已不知去往何方。正因如此,才要学会珍惜眼前人与事,捉住最后一点可供回忆的、其人存在的痕迹。无论是自己数百年之前的年幼记忆,还是身边虽然截然不同,但确实面目相似的人。
不然毫无影踪也无痕的人,要如何才能凭吊和怀缅。
这一切他都未曾和人提及,其实,也没有任何的必要去提。因为所有的一切,全部都是过去很远、很远的事情。没有共同的回忆,一切就变成需要细细去解释,也仍旧无法被人理解的陈年旧事,说来实在是太没有意思。
只是天下之事,谁能尽知?庄玦再次突兀地闯进伯星白的生活里,以一种绝不曾被预料的方式。过去的记忆被拖出来翻搅,不可知的过往被拖出来,在众目睽睽的审视之下暴晒,散发出妖魔海中陈旧而血腥的气味。而这一切——居然都发生在他的婚典上。
该说什么才好。难道要说——至少这一次,我终于知道了你的姓名?在你消失无踪后的数个百年之后?
这听起来过分可笑了。
可伯星白确实这样想着。
他想,至少我终于知道你的姓名,即使居清绮并不肯告诉我,但我仍然知道了。并且,关于你其他的一切,我也会逐渐地、随着记忆,最终全都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