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万剑光衔首接尾,冲天而起,只一瞬间,在场无论修士还是妖魔,心湖皆受冲撞。剑光摇荡,如同一场暴雨,雨点便是剑中神意,又重又疾,一视同仁地将所有人笼在其中,顷刻之间,立时便在在场所有宾客心中,泛起震颤的寒意。
外力突兀直入,将记忆洪流强行截断,也将所有人的意识从中一并掷出。于虚实之间转换的晕眩尚未脱去,旧时记忆的幻影,犹然萦绕在大多数人的心头。
意识既然还在恍惚之中,又有几人天纵奇才,能立刻强行截断心神,树立防御?
在场之中,数来不过寥寥之数。
除却居清绮与寥寥数位长于斗战,因而反应迅捷之人,其余宾客,无论是人是妖是兽,都只感元神中感应一寒,如被犀利剑锋凌空所指。谈风宸心中一痛,忽然后知后觉,发现肌体已为空中剑意凌伤,在华贵衣料之下,皮肤裂出缝隙,渗出浅浅血液。
这点损伤倒也算不上什么,心中念力一起,妖力运转一遭,已然将损伤修复。但妖类天生坚硬肤壳,体魄强健,远远超过同境修士。只是浮于空中的剑意而已,又并非冲自己而来,漫不经心,居然便能将自己伤至如此……
不愧是伯星白,不愧是他的剑。
人族修士境界如此,妖何以堪?千余年前封星江谈笑间将妖族气运攫取殆尽,到如今,又有伯星白气势如此,青年才俊,随心之举便伤及妖族体肤,运势已成,如何相争?
谈风宸面色难堪。
伤害虽然微小,但境界上的差异,可见一斑。更何况之前冒然冲出的鸟妖长老仍然尸横目下,妖族特有的观景阁楼之上,一时气氛沉默,坚凝如冰。
变故骤生,其他原本吵吵嚷嚷的长老同类们,此时也收了声息,面面相觑,惊疑不定,再不敢多言什么。
之前沉溺于千年前的意识之海,彼此心念隔绝,自然敢于放声高谈阔论。只是此时幻境已破,周遭莫名剑拔弩张,便是再自傲再愚蠢的家伙,此时也知道应该紧紧闭住嘴巴。
毕竟,这里是旋锋界,而非妖魔海。在人族修士的地盘,实在应当谨言慎行。
万千剑光往来穿梭,银芒暴涨,数度呼吸间就又将范围张开一倍,足以将庆典所在的这一方天地牢牢遮蔽,成为一处无可逃脱的剑之囚笼。寒光漫溢,剑气不仅是笼罩周身的危险,更是无论行至何处,都无法被躲开的探查。
此情此景,谁能想到居然出现在一场婚典的庆礼上?
而且,是伯星白的婚典上?
世事如此,简直匪夷所思,任人想破了头,都想不出天底下到底是谁有这样大的胆子,又有这样的自信,敢闯入旋锋界宗主最重要的一场典礼中,只身袭杀。敢于当面挑战伯星白的剑,这样的人如果不是太愚蠢自负,就是真正有所依仗。可真要有这样强的实力,如何会籍籍无名?
广邀四方前来观礼的宾客们此时终于纷纷缓过神来,撑开灵力屏障,将自己隔绝在这场莫名爆发的冲突之外。来者究竟是谁?仓促之间,一时竟完全无法分辨。
身法与气息,都是全然的陌生。或许……这是因为,来者初出手便被发觉,此时此刻,还未能真正展露出自己的能为?正因如此,短暂的一击不中而已,尚看不出来路究竟如何。
无论如何,当事之人的身形此时被纷耀剑光所裹,宾客们退至外围,极力运目看去,然而剑气障壁尖锐如芒,隐隐刺痛观者耳目,再往内的情景想来更是凶险,剑气如芒,有围观之人运目力往里看去,忽感双目一阵温热,竟是虚空之中被剑意所伤,留下两行斑斑血迹。
这等声势实在吓人,周围其他人见了,不由骇得纷纷收敛了自身神通,不再尽力窥探。
其实何止宾客,便是伯星白自身,在盛怒之下全力展开的剑阵之中,又如何能观看到来者全貌?
他之所能依仗,此时不过是神识与剑。但这已经够了——他本也无需知道来人是谁,形貌如何,这些在斗战之中,统统都是不重要的事。
唯一重要的,有且只有对方身处何方,又作何反应。
层层叠叠席卷高飞的剑光杀芒结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虚空之中另一位活物视作猎物,势必要将其绞杀当场,不留分毫飞遁余地。剑修一向是以遁速见长,往来飞纵,自有灵活妙用。然而此时天地均在剑网之中,飞遁只会则引动四方气机与更多剑光,阵网已成,显然已经没有了丝毫周旋游转的空间。
来人当面潜入袭杀身侧道侣,伯星白自然会回以他相应的礼敬。不然轻率相对,岂不是将对方看轻?
剑光铺天盖地,动则相随,阵网之中的猎物暴露身形之后,知道无法离开,本化作一道剑光,向伯星白疾行而来。然而伯星白的剑势展开的更快,在半路之上,已然将他笼入其中。
来人剑势锋锐,杀意鲜明,想来当是一往无前的姿态。他若继续向前,只会引动更多空中剑光,笼罩攻袭,千重攻击之下只怕当时便要命丧当场。可若是停下……势若奔流的剑意强行收束,便如江河倒卷,或许不待伯星白的剑,他便会死在自家剑意反噬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