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庄玦自己都极度厌恶被他人所看不起,又为何以相似的轻蔑对我?
明明居清绮隐藏在幕后,想要伤害他。为何庄玦却将他视为好友?
这是他们之间的事,外人不能插手其中……呵,多么温和又疏冷的口吻。足够排外,足够傲慢。
明明就是看不起人,难道只是言语柔和些许,就可以将一切遮掩成温柔吗?
死伤甚重、颜面扫地……今日我所遭逢的一切羞辱,都只是你们之间的一些“圈内人”的小游戏吗?风波溢出将人戕害,而受害者甚至不能进入你们的游戏之中,因为——这是你们的事,我不能插手其中?
凭什么啊!
多年来隐隐的不快混合上今日的奇耻大辱,终于找到了正确的宣泄点。
伯星白今日遭逢了太多的事,所愿所想,统统都被一阻再阻。今日一日的失败比以往几百年加起来还要剧烈。
他不能对庄玦动手,居清绮又偏偏在这个时候主动找上他,阻拦他。
他来的正好。
伯星白可不需要在他面前掩饰自我,当即恼道:“你也真不把我全然放在眼里!”
居清绮倒不惊讶。目前所发生的一切,都好似在他的预料之中。
面对伯星白的盛怒,他只平平淡淡地说:“此事不需你的插手。伯宗主,你若执意扰乱,需得先过我这一关。”
他目视伯星白的长剑,说:“不知道伯宗主的剑究竟如何?我并非剑修,今日有幸讨教了。”
随着他的话语,青色的雾气弥漫愈深,真如同旻旻苍天,将他们二人与周遭隔绝开来,剑气围裹中已经是另一方天地。
***
庄玦手中黑色剑光轻微地变动着自身。剑身扭曲,波动不定,像是一根黑色的藤蔓,时不时被不可见的手弯扭着。
其实并不是剑本身变成了活灵。是剑周围的时空都发生了一些弯曲,剑的光影在空中形状不定,就好像画在纸上的线一般,会随着纸张的变动而扭折。
死地之中才会有这样的剑。
庄玦对这把剑不知其所以然,也不知它从何而来,但生死的模糊界限之中藏着它——一缕剑的影子,在死亡的边境上静静存在着,等待他的到来。
庄玦一探手,将它自扭曲不定的变换时空缝隙中抽出。
于是这一缕剑光现在握在他的手里,为他所用了。
多么熟悉的感觉。庄玦立刻就知道这是自己的剑。
它叫什么?诸绝?好名字。没错,这把剑的名字是诸绝,它是自己的剑——虽然现在握在手中的,尚且不是本体。
想想这简直就是飞光的翻版——本体失落,留存剑气一缕,尚可为用。只是飞光剑的本体在妖魔海的血腥之地被寻回,他的剑的实体,在哪里还完全不可知。
难道真要自己彻底死透了才能发现?
庄玦不想自己死透。
他已经死过一次,对死亡没有恐惧。但他还有很多事情都没有理解,带着满腹谜团的人很难心甘情愿立刻去死。
白光疾如闪电,一瞬已扑至面前。庄玦举剑相迎,一黑一白两剑相击,发不出任何实剑相击时应有的清脆响声。
庄玦忽然说:“想来不久之前,你我在妖魔的蚌壳之中,已经比过一场。此时再比,真的还有意义?”
他这话说的声音极低。只是面对着虚空,不知是对谁在说。
但这句话显然事出有因。他不是在喃喃自语。
一道阔别许久的声音传递到他的心中来,分明遥远,但又那么熟悉。
比上次听到时更要熟悉。
就像在蜃景里第一次见到时一样,那声音是含笑的,又满含沉重杀气。
“封星江”说:“你说的不对。”
“其实这是第三场。”
“第一场你杀了我。第二场你也杀了我。这是第三场。”
自飞光的剑柄尽头,虚空之中浮现另一个人的完整面目形容。忽然一下子就极其清楚、纤毫毕现,好像他本来就一直在那里,一如既往而且理所当然——黑色大氅,绿色玉簪。踏风而立,头发只被短短簪起。
见庄玦看他,“封星江”饶有兴趣地笑了。
他说:“短发是你留给我的纪念。上次一别,匆匆几许间,尚未能长好。如何,这印痕牵动你了吗?”
庄玦凝目注视于他,眼睫一眨都像是已经叹息过一声。
他说:“飞光。”
“总以你主人的形貌出现,你就真心快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