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剑。
剑柄微微震动,感受主人心绪澎湃,如月夜潮水涨落不休,跌宕难安。似在回应主人的情绪,它清亮鸣叫,发出高昂的、交战的剑音。
伯星白目光冷沉,长剑轻轻一旋,刃锋映出深青的剑光,
“居清绮。”伯星白冷冷道,手指轻抚剑身,带起一缕森寒剑气,直呼这位道门领袖的大名,“庄玦方才直面问我:是否就是天下第一的剑修?我当时无法作答。”
“现今既然与你相对,便以此来作为对他的回答罢!”
剑气横斩,瞬间撕裂苍青雾障,天地骤然一亮!
伯星白虽以化剑闻名天下,此时所出之剑却只有一道锐光疾闪,明光照耀流如一线,不再有任何纷繁复杂的变化。
这一剑如弓弦箭矢疾飞,锋芒锐利,撕裂流水绸缎,一切至柔之物都卸不去它的锐光。
居清绮微微挑眉,掌心一翻,青冥短剑横在掌中,剑身流泻古朴青光。
青色云气宛如潮水涌动,在身前化作一重无形屏障。那剑气深入云障,初时尚且犹如箭矢,摧枯拉朽突进三分之二的距离,终于如同强弩之末,消散于最后一点淡淡青光之外。
伯星白皱眉,他这一剑虽然是试探之招,但居然就这样不动声色即被化解?
这究竟是青冥作为真器的力量,还是居清绮作为大乘期修士的力量?
“伯宗主,你的剑确实锋锐。”居清绮淡淡地说,毫无喜怒,“它是一把好剑,今日是试炼它的好机会。”
“我愿与宗主以剑论交。伯宗主若能因此得到剑道进益,甚至宝剑开智,成为真器,那便算作是我对今日种种一切故事的赔礼。”
他的话实在高傲极了。伯星白从未被除了庄玦之外的任何人,这样直白地轻蔑过。
伯星白怒极反笑,他冷嘲道:“……好。你终于不装了,这真是太愉快了。”
“……但你拦不住我。”伯星白冷然道,剑气愈发凌厉,周身罡风席卷,带起漫天剑影。
居清绮轻轻一笑,青色雾气再度翻涌,如海潮般层层叠叠,将整个空间封锁得更加严密。
“那便试试。”他说着,青冥剑破空而来。扯去了温厚的礼数,与伯星白的剑交织成电光火石的杀局!
***
青色雾障外,众修士仍在惊疑不定,然而,谈风宸在封星江出现的那一刻早已脸色骤变,眸中掠过难以言喻的骇然。
此刻他心头狂震,指尖微微发冷。
封星江!一个死人!一个极度仇视妖族,以虐杀妖族、看妖族痛苦为乐的死人!
谈风宸的手不自觉地攥紧,指节微微发白。方才在匣中看过的一切记忆,动荡不安在他面前翻滚——
层叠而过,令人晕眩!
该死,他究竟带了什么东西来到这庆典之上!这是魔盒……这是绝不应该被开启的魔盒!他自以为聪明得计,然而统统落入了他人计算之中!
可悲的是,到底是从何处踏入的这陷阱?这一切到底又是为什么而发生?
谈风宸不明白。可这怪不得他!以他的年龄,他根本就不可能明白!
一千年前的旧人旧事早就应该灰飞烟灭,不存于世。但他带来的匣子方一打开,死人却都纷纷从里面爬了出来!
眼前这个庄玦,又和他当初相识的庄玦有多少相似?他们是否还是同一个人,又或者……他所认识的庄玦已死,就如同容艾一样,见到盒中凝固的岁月的那一刻,忽然就被吸收殆尽——现在站在那里的那个人,其实是一千年前的死人?
他的心跳急剧加速,耳边只剩下飞光的剑鸣、庄玦的剑气交锋之声,以及胸膛里翻腾的危险直觉。
这不是巧合。
封星江对妖族的仇恨不会变。
他既然出现了,绝不会错过任何一个清算的机会!
谈风宸深吸一口气,眸光锐利,瞬间做出决断——
——不能留下!
——妖族不能陷入战局!
此刻封星江的目标是庄玦,可他何时会将剑锋转向妖族,谁也无法预料!
庄玦是他的朋友,妖族是他的敌人。先杀谁再杀谁,这还用问吗?!
封星江若察觉妖族的存在,注定会顺势发难!这是他的直觉,他多年来在各方势力间游走纵横,做情报贩子的经历令他当即做出的判断。
妖族此刻必须撤退!
趁封星江还没注意到他们的时候!
谈风宸猛地转身,朝着身后的妖族长老们低喝:“立刻退!所有人,现在就走!”
“现在?”
局势突变,一切都是在瞬息发生的,有些妖族的大长老们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听到谈风宸如此急切的声音,一时条件反射地回答道:“不能走!刚才走的长老不就被斩了?你看他的尸体还在——”
他全凭本能地往地上一看,鸟尸横呈,半边庞大翅膀仍然落在地上,血淌的遍地都是,都染红了自己的靴子。
猛然肩膀一沉,一股外力扑了过来,几乎将他撞飞出去。
三七面白如纸,抓着他的袖子,低声哀叫道:“走!都快走!”
他面容一望即知,是被危险所深深地折磨着的可怜家伙才会有的神情,如同一张蜡像似的脸,满怀惊骇。
一个被强行剥夺了恐惧的人怎么会出现这样的神情?
他究竟是被多么巨大的危险所逼迫着?!神情已然像是绷紧到了极限,好像再多一点点就要彻底崩溃,走在疯狂的边缘了。
如今强行克制着理智,反而要感谢他年幼时那惨无人道的、剥夺掉恐惧的实验了。
被他这样一声极低声、又濒临疯狂的声音所惊醒,所有的妖族终于像是从梦里醒了过来。彼此张望不发一言,只是火速各展所能,尽力不让自己引起任何人族修士的注目,火速向旋锋界外退去。
快一点!再快一点!很快……就能离开这个可怕的杀戮场了!
谈风宸最后深深看了战局一眼,目光凝在封星江的身上,神情阴沉。
庄玦……他还能撑多久?
不过,无论如何,那已不是他的战场,也不是他能关心的事——
然而,忽然之间,他看到一双莹白灿然的眼眸,转向自己,眼神相撞。
封星江已经转目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