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乞求一片落足之地。”
祂卑微到了极致,亦虔诚到了极致。
“我,我只乞求片刻喘息。”
祂给予了那残破的心灵,所能挤出的全部信任。
“求您,我主。”
那漆黑的身影,在逐渐破碎。
“救救我,我主!”
祂的身体自中间截断,如易碎的陶瓷一般,在地上碎成了无数块。
“我主!!!”
漆黑的藤蔓自那跪在地上的半身钻出,将内里漆黑的浆质吸食干净。
凄厉的惨叫回荡许久,宛若枉死的鬼魂诉冤。
而漆黑的藤蔓将那些漆黑果冻吞食干净后,卷起的触须打饱嗝一样向外散了一圈,就缩小为拇指宽度,缩回了漓那柔软的手腕。
沉重而有力的掌声自他身后响起。
“你果然很棒,我的孩子。”
年幼的光之子侧过身,无机质的冰冷银眸倒映着那漆黑的身影。
没有抓痕。
没有扭曲。
非常完整,甚至连翘二郎腿的弧度都没有变过。
“你当时,也是这么骗我师傅的吗。”
面对欣赏的孩子冷冰冰的质问,祂却笑了。
“怎么可能!孩子。”
祂握拳掩唇,轻咳一声,掩盖掉那些许荒谬的笑意。
“你还没有成熟,我的孩子。”
“成熟的灵魂,总会比年幼的灵魂更坚韧,却也更脆弱。”
忽然间,整个石屋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漓连忙扶住了椅子,稳住身形,可再抬头时,那没有五官的漆黑面孔竟贴到了面前。
“但我依旧很喜欢你。”
冰冷的、僵硬的吻落在了眉心。
“感谢你的热情款待,我的孩子。”
不等漓上前,祂骤然张开了漆黑的蝠翼,潜入阴影中。
“下次见。”
“漓!!!”
灰尘落下,却没能落在漓的身上。
因为一切的一切,都被挡在了激涌的水幕之外。
漓被紧紧地抱住了。
“唔,有曰哥……”
漓勉强笑着,拍了拍有曰的肩膀。
“我,我要喘不过气来了。”
有曰听了,也噗嗤一声笑了,却也放松了些力度。
不规则的水幕缓缓平静下来,形成了稳固的半圆形。
“有曰哥。”
“嗯,我在。”
“你怎么哭了呀。”
“啊?”
有曰懵懵地抬起头,用手一抹,才发现满脸湿润。
“啊……”
他眨了眨眼,有些呆呆地望着漓,发现那对蔚蓝的眼眸亦缓缓浸染了水汽,连忙捂住了他的眼。
“别担心……嘶!”
覆在眼上的手忽然被烫到般弹开,漓迷茫地睁开眼。他看着水幕崩散,灰尘在光中漂浮,同雪混在一同,飘向更远的天地。
“为什么……”
年幼的光之子坐在阴影中,不理解为何,他的所爱在远离他。
“为什么连你也……”
漓心爱的有曰摇着头,脱力地跪在地上,双手颤抖着,捂住了自己的面孔。
“难道只盯上我一个还不够吗!!”
有曰愤恨地嘶吼出声的那一瞬,漓看清了。
那枚灿烂的鎏金眼眸,因莫大的恐惧而混乱无光。
—— —— ——
众所周知,被困于伊甸的灵魂得到光之翼,就是新生光之子。
但是,光之翼是每个光之子辛辛苦苦收集到的,凭什么要承受穿心之痛,以解救一个完全陌生的灵魂呢?
于是,梅迦给予每个进入伊甸的光之子,选择的权利。
你可以带走你看中的灵魂,只要你能承受穿越暴风眼的负荷。
你也可以抛弃你解救的灵魂,无所不能的极巨之鸟会接纳一切。
因而,孤儿在此诞生。
因而,家庭在此组建。
按规则而言,只有同一光子解救的灵魂,可以称得上是兄弟姐妹。
但这其中,会有一些灵魂,即使没有任何相似之处,却有着特殊的联系。
来自埃斯珀兰顿家族的伊瓦和斐尔,就是这样一对兄弟。
只是因为迂腐的家规,被分家家主解救的斐尔作仆,而被主家家主解救的伊瓦为主。不得不说,因为这一主仆身份,兄弟两一年大打出手的次数不可计量。
但因为打架而被迫带小孩,还是第一次。
两个白羽光子看着面前衣着单薄、仿佛丢了魂的小孩,都有些头疼。
整齐的刘海飘了飘,伊瓦看了眼身边的斐尔,没对上眼,反而被凌乱的毛糊了一脸。
“斐尔——”
将凌乱的鸟毛攥在手中,伊瓦温和地笑着,正要发作,斐尔却忽然一拍双手,招手示意他凑过来听。无奈,伊瓦侧身凑近,任由那覆着茧子的手笼住耳朵。
“我们把这孩子交给源铭女士吧!”
伊瓦翻了个白眼。
“你竟然才想到吗?我已经联系过她了,应该已经快到了。”
斐尔嘻笑一声,继续小声附耳商量。
“我自然猜到你联系了,但你想过,冒然让陌生光子接触这孩子,会发生什么?”
“你不可能没发现吧?那孩子身上的气息有多不稳定。”
伊瓦那俊逸的眉头微皱。
诚然,在那双可以直视黑暗气息的双眼中,这孩子体内庞大的黑暗能量,此刻混乱地不像话。如果炸开的话,整个圆梦村都可能被夷为平地。
结果,世家和神庙来者都跑去看着那个叫「白」的药剂师了,就留他们两在这里……
可恶。
绝对是故意的吧。
“所以,在这之前,我想做些准备工作。”
唔,准备工作……准备工作?!
手猛的向起身的光子抓去,但斐尔似乎早有预料,一个侧身避开。看着收不住力的伊瓦直直向那呆愣的小孩身上倒去,斐尔漆黑的眼仁愉悦地放大。
兄长还是这么蠢呢~
那么,这孩子,会怎样……啊。
那双无机质的眼眸。
明明年幼的光之子没有开口,却有无数晦涩沧桑的声音灌入耳中。
眼中流转的银白文字透着古老的气息,交缠着化作最坚固的锁链,将所有与之对视的生灵压迫为奴仆。
“徳·埃斯珀兰顿。”
明明头疼欲裂,身体却不受控制地跪下,垂下头颅,奉上冠翎,以最标准的姿态,回应主人的呼唤。
“您的代言者,斐尔·徳·埃斯珀兰顿,随时待命。”
“您的代言者,伊瓦·徳·埃斯珀兰顿,随时……待命。”
没由来的,斐尔感到好笑。
该说是自大呢,还是无畏呢,明显是不可对抗的力量,他亲爱的兄长竟然还存了分反抗的心思。
不过,这孩子,口吐古老的誓言,约束此身,又想做什么呢?
可不等斐尔联想,他就说出了自己的需求。
“帮我找一件合身的衣服。”
末了,他还非常礼貌地加了一句。
“麻烦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