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地,有曰蹲下身,注视着那双黯淡的樱色眼眸,握住了少女的手。
亮了。
那双隐去光芒的鎏金眼眸中,落下一点光辉。
这个已被制成玩偶的不知名光子,还有自我意识。
—— —— ——
有曰这家伙,到底去哪里了……
槲操纵着光之子的身躯在废墟上徘徊许久,依旧一无所获。
正巧又到了补充能量的时间,祂也懒得生火了,只挑了块还算结实的石墙坐下,就从影子里拿出一包干粮,掰下一条送入口中。
别说,口感还不差。
就是味道差了点,不能说五味俱全,只能说味同嚼蜡。
来自远古的生灵就这么借着现世的身躯,注视着那定格于某一瞬的森林中、或扬起或坠落。
祂又凝望向远方、永远循环于崩坏与修复之间的卫城,静静地享受着这宁静的时刻。
直到槲的衣袖被扯了扯。
“你在吃什么?”
锢蓝的眼眸回转,正撞上一对尖尖的、嫩黄的角。
槲向一旁退开了点,那藏在绒毛中的孩子就撑着墙壁翻过身,坐在了槲的身侧,一点也不生分地向祂伸出了手。
“能分我一点吗?”
注视着羊头面具上那双狭长的、蒙着白光的眼片刻,槲还是动手从干粮包里分出了一小片,递到了那洁白的小手上。
孩子扣着面具那圆润的洁白尖端抬起少许,素白的干粮片就被塞到了柔软的白毛后。
槲也咬了口干粮,刚没嚼几下,就听得一声干呕,伴着“啪嗒”一声。锢蓝的眼眸慢慢低垂,正见一坨白乎乎的迷之物体掉在了地上,还可疑地弹了弹。
“呸,好难吃。”
“这是光之子的食粮,你自然吃不惯。”
用着同样晦涩复杂的语言回应着孩子,槲就伸长脚拨来一块石头,盖住了被嫌弃的粮食,顺带给在空中晃荡的腿垫一垫。
“话说,你不是来抓我的吗?”
一说起这个,孩子就愤愤地直起身,稚嫩但足够锋利的畸角刺向槲,直把祂顶地连连后退。
“这还要怪你啊!害我白白找了半天!”
“你也太狡猾了,换人了都不说一声,这叫我怎么抓啊!”
一个坐空,槲直接摔在了地上,后脑勺还不慎在断墙上磕了下。揉着脑后有些撞散了的脏辫,槲看向那高高坐在石墙上的孩子,不禁有些泄气。
所以说孩子什么的,最麻烦了。
尤其是这种任性还强得离谱的孩子。
“所以,你要抓的是这个身体的原主?”
“是啊!”
啊,是了。
讨厌的还有一点。
那就是孩子满含抱怨地尖叫出来,真的很让人头疼。
这一点漓倒不会做呢。
槲无奈叹口气,就站起来,一边扯下发带,随意地将脏辫披在肩头,一边问对方:“所以,你想做什么呢?”
骑在石墙上的孩子歪头想了想,在槲后退要坐下时伸手拽住了祂的衣摆,将祂拉了回来。
“我也不要你陪我玩了,就给我讲讲故事吧。”
“讲……故事?”
“对啊。”
孩子向后挪了挪,就稚气地拍了拍身旁空出来的位置,示意槲坐下。
“你来自很久很久以前,久到我都数不尽你的因果。所以你肯定知道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
孩子夸张地比了一个巨大的圆,就忽的回头看向那表情有些纠结的远古生灵。
“你会告诉我的。对吧?对吧?”
看着那明明带着面具却依旧闪着小星星的眼睛,槲不禁扶额。
为什么这些孩子总能这么自如地撒娇呢……
袖子被扯着催促了几次三番,槲无奈咳了两声,就抬头看向那无垠的夜空。
“那就,先从天空的起源讲起吧。”
—— —— ——
蜿蜒素白墙壁间,锋利的爪牙下是无垠的夜空。那瞪大了的兽瞳中是光辉的高天之庭,随着脑袋的歪斜滚落,而被一双小小的、裹在黑鞋中的足裸占据了视野。
怎么可能……
庞大的四足身躯倒地,秽暗的血自脖颈的断口喷涌而出,浸染着那瑰丽的嫣紫鬓毛,亦溅在了漓的一袭白衣上。
水剑悬于漓的身侧,漆黑的血液顺着那薄如蝉翼的刀身淌下,于下垂的锋尖凝为一滴,坠入自衣摆滑落的水流中,化成丝丝墨痕。
漓无机质的银眸静静注视着,这陌生的生物慢慢地被水所包裹。血液蒙住了祂的形体,在水的侵蚀下一点点收缩,最后只剩下不过巴掌大小。
水剑收入素净的袖中,漆黑的球体执在掌心,在微弱心火的照耀下缓缓旋转着。宛若明光中的深渊、太阳上的耀斑,混沌、危险,却叫漓挪不开眼。
越是强大的黑暗生物,凝聚出的光泽就越接近他曾经所见。
但也仅仅只有光泽了。
骤然收拢的五指间水球应声碎裂,庞大的黑暗能量涌入了小小的身躯,却仿佛是细流汇入大海,片刻便寻不得踪迹了。
总觉得很不安。
必须尽快赢得游戏。
年幼的光之子半蹲下身,发辫轻扬,就踏着无形的地面,要向前路窜去。
他却突然膝下一软,直直跪在地上。
怎么回事?
漓试着扶住墙站起来,却发觉手完全脱力了,一点动作就颤得不成样子。
但真正让漓惊慌地,不是这突如其来的虚弱,而是本应护住身体的水不知什么时候散去了,心火在黑暗的侵蚀下明灭扑朔着,自身的光辉在一点一点缩小。
能量……在流逝?
漓挣扎着捂住心口,撑地就欲站起,却骤然有一股钻心的痛刺入大脑,将本就濒临极限的身躯掀翻在地,再起不能。
好痛……
小小的身躯痉挛着,蜷缩在墙根脚下。稚嫩的双手紧紧扣住脑袋,将原本柔顺整齐的白发抓散抓乱了;失去了保护层的眼眸显现出了原本的蔚蓝色泽,在撕扯一般的苦痛中慢慢失焦。
漓本身的忍耐阀值是很高的。
但那仅仅是针对物理的痛觉。
孩子张开了那透粉的唇,弹动的舌尖似乎是在呼唤谁的名字,可紧绷到极致的身躯已然无法作出任何回应,只得在寂静中陷入昏迷。
这一转折,是荧屏前的众多看客没有预料到的。
毕竟这个年幼的光之子是如此地强大,淘汰了场间足有半数的对手;又是如此地异常,竟能以黑暗为食,愈战愈勇。
就在席间众人议论纷纷之时,那唯一以光之子为旗子参与游戏的玩家,却依旧悠哉地坐在高台上,同身畔的主教聊着些无关的话题。
“听说,最近大主教在寻找教宗?”
“不错,”主教一边翻动着面前的小屏幕,一边应答道,“你有兴趣?”
“倒也不是说感兴趣……”妃色的酒液晃了晃,鸣藏就摊手道,“只是教宗被你们传得神乎其玄,想见见看。”
“未必是虚构。我曾有幸见过上一代教宗出手,那力量十分神奇。”
“霍,能让主教称奇,那必定是很强大的力量咯。”
画面定格在那慢慢被黑暗腐蚀的光之子,主教就轻合眼眸,摇了摇头。
“不,那种力量,无法用强大来衡量……或许用包容来形容更贴切。”
“包容……?这倒是让我想起个光之子。”
深邃的眼眶中棕眸侧来,携着不容质疑的锐利。
“光之子是不受真神庇护的。”
“我的错,主教大人。”
鸣藏举起双手浅表歉意,等主教的目光落下去了,才凑近了些。瞧见画面上的身影,光滑的眉骨不禁微挑。
“主教大人对这孩子感兴趣?”
主教没有回答,只问道:“你还不打算使用权能吗?你的棋子状态很糟糕。”
“这个啊,可不得看您的意愿了?”
见那平整的面部刻上一个虚假的笑容,主教微微皱眉。
“怎么说?”
鸣藏轻笑一声,就向着那占据了十分之一荧屏的光之子高举酒杯,似是在致敬,又似是在嘲讽。
“我的棋子和我有着共同的目的。”
“现在的我们是合作者,但等游戏结束,我们就是竞争者。”
“虽然我为了应付他,也准备了几手……”
透过那偏来头的影子躯壳,一双金蓝异瞳笑意盈盈地、注视着那双微沉的深棕眼眸。
他真挚的邀请中裹挟着阴毒的计谋,就似酒心巧克力,甘之如饴,却又暗藏辛辣酒香。
“但未雨绸缪,总不嫌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