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我的面前,教宗。”
主教不知何时都退下了,只余这短短三道阶梯尽头,大主教向他伸手。
有曰深吸一口气,就摇晃着站起身,仰视着那虚无的光,一步步迈上阶梯。
当白衣教宗真正来到面前时,大主教满意地点点头,掌心就凝聚出一条三指宽的纯白绶带,绕过那瘦削的肩头,固定在左肩上。
很是欣慰地,大主教拍了拍有曰的肩,遂牵动他慢慢转过身,面向那满堂生灵。
骨感的手掌拂过有曰眼前,撩开遮住大半个面孔的白发。
他缓缓张开的左眼中,深渊的混沌已然消失,只剩一片宁静的夜空,与一轮慢慢转动着的亮白光圈。
“以真神的名义,授予教宗以至高的权利!”
在那夹杂着雀跃欢呼的热烈掌声中,有曰的目光却微微黯淡。
不,现在应该称作——
教宗了。
*
如果你最近看见了一名金眼的光之子出现在永常教内,还请千万抑制住自己的杀意,以避免造成无谓的生命危机。
你问那光之子是谁?
那个啊……
可是我们的教宗大人呢!
*
花团锦族间,有一干练的洁白身影匆匆掠过蔚蓝的湖面。
湖心石亭中,正是一个墨黑的木盒赫然摆在那雕花石桌的中央。
鎏金眼眸微眯,那修长的指尖就探向那榫卯锁,身后冷不丁传来的声音却骇得他骤然收了手。
“当日,小友应允我手下留情。”
洁白的披肩顺着窄肩的扭转而微微晃动,裹在白靴与长裤中的修长双腿牵动长袍,教宗侧身看着那棕眸的主教徐徐走来,停在他的身旁。
“他达成了自己的承诺,我也不是知恩不报之人。”
指尖在胸口画了一个完美的圆弧,主教就偏头,看向那枚灿烂的金眸。他应当是换洗过才赴约而来的,身上隐隐带着幽香,面侧尤重。
“如果您有什么想做的,只要不侵害教会权益,我都会竭力相助。”
教宗思忖了片刻,就在石桌的左侧坐下了。
“半个月后,我会主持第一场祷告。”
“您是想拉拢人心?”落座于对侧的主教十指交扣叠在桌上,就摇摇头道,“这很难。教内成员身份错综复杂,大多极难交心,而且有大主教看着,你也很难借祂们的手做什么。”
“做什么?不需要啊。”
右手托腮左手摊开,教宗那极浅的笑容说不上嘲讽,却颇为笃定。
“我只需要放一个饵出来即可。”
“至于其他的……”
食指虚按在唇上,眸中锋芒敛尽,青年光子的神色却难掩孤傲。
“自然是愿者上钩咯。”
—— —— ——
晴天娃娃,或者说鬼,现在觉得很郁闷。
主教去教会总部忙教宗登基的事情,祂理解;侍从们偷看他吃切成小块的能量石,祂也不介意。
但独独从契约另一端传来的幽怨情绪让祂忍无可忍。
“你就算这么说我也见不到教宗!你现在再吵,别怪我等会儿吵你!”
契约另一头短暂地安静了一会儿。?
轻飘飘的白布尾巴探出一个小角,疲惫地扶着圆润的额头。
天知道那小孩怎么想的。
墨这么聪明,不可能还不知道对他出手意味着什么吧?
祂现在呆的还是教会的领地,主教不在,祂出去那就纯纯是在找不自在。
鬼疲惫地瘫在小小的软垫上,正想蜷起身眯一会儿,耳边忽然又传来了那清脆的孩童声。
“主教没回来。”
“嗯。”
“等主教回来,你问问看教宗怎么样。”
“……你不自己问吗。”
“接下来还有训练,我未必能分出精力操纵你去打探情报。”
“那还真是谢谢训练你的那个人了!!!”
“不用,你自觉就行。挂了。”
“好走不送。”
等耳畔再没了声息,鬼才伸出小布手,拉来了丝毯盖在身上。
啊……能量容纳上限低,还消耗得快,是真的麻烦。
打了个哈欠,鬼把头埋在垫子里,就沉沉睡去了。
完全没有注意到被悄悄推开的门。
主教换了一身家居衣袍,望向自窗帘间洒落在木桌上的一缕微光。那古灵精怪的鬼此刻正安静地窝在半透明的丝织毯子里,光中的尘埃在祂的身畔浮动,安宁祥和。
……如果祂最开始也肯这样,就好了。
主教放轻了脚步,来到桌旁坐下。将积压的文件往旁边清开,便慢慢趴在了桌子上,静静地观察那探出丝被的小手,以及圆乎乎的脑袋。
半晌,主教轻轻俯身向前,隔着被子落下一吻。
我不后悔失去你。
因为我终将与你重逢。
—— —— ——
黑子落下,在虚幻的棋盘上掀起淡淡波痕。
那白皙的手一揽棋局,就懒洋洋地呼唤对面正调动着界面的光人儿道:“梅迦,到你了。”
“你总算好了啊。”
听着对方那嫌弃的语气,执黑子者嘿嘿笑了两声,便指尖稍拢,隔空调来那界面,简单看了眼,就是啧啧两声。
“可以啊这发展,有点意思有点意思。”
“别当成无关的事来看啊,阿利西亚。”
对方边吐槽着,边打量这棋局。不过片刻,白子就落在那黑棋中央,正是那千军万马、一夫当关,纵使孤身一人也不惧分毫。
“你还真这么下啊。”
“没料到吗?”
“不……”
正是因为太容易想到了,所以才觉得意外啊。
“不落这子我就输了。”
梅迦毫不在意地应答着,便伸手召来界面,继续津津有味地看着实事转播。
……还说我呢。自己不也这样吗。
但被称为阿利西亚的意志却没开口,只看着棋局,陷入了思索。但思索了许久,却将指尖夹着的黑子一丢,就挪到了梅迦身旁。
“……干嘛。”
“这么久不见,你也不多看看我?”
黑子在虚空中慢慢沉沦。
屏幕上不断演绎凡间百态。
那一暗一明的身影两两相望片刻,蒙在光中的手忽然抬起,扣住阿利西亚的下颏、凑近亲了下。
得了赏的人儿却不知满足,抿着唇眨着眼,说是卖弄姿态,但感觉更像是突然起了玩心,逗着祂玩。
梅迦盯了阿利西亚片刻,就倏忽倾身压上去,将祂吻了个结实。
“唔额……喘不过气来啦!”
“我们又不需要呼吸。”
“欸欸,梅——嗯……”
肆虐中,阿利西亚逐渐放弃了拍梅迦的背,就搂住肩胛,回应起这个吻。
许久,梅迦松了口,望着白皙面容上那染着淡淡粉意的薄唇,描摹过那慵懒的弯弯眉眼,就板着面孔捏了捏祂的腰肢。
“别别别别别,我错了还不行。”
敏感点被拿捏,老顽童也不得不服输。阿利西亚揉了揉腰侧,便握住梅迦伸来的手坐起,却是懒得再动弹,原地盘坐了下来。
慢悠悠伸了个懒腰,祂又歪头枕在梅迦的腿上,抱臂懒洋洋地问道:“梅迦,你怎么看啊。”
“不怎么看。”
说着,藏在另一侧的指尖却是微动,一个柔软的垫子便被塞进了阿利西亚臀下。祂笑了下,就蹭了蹭梅迦的大腿,半埋着面,听那无声的演绎。
虚无空间的边界在慢慢消融。
阿利西亚忽然叹了口气。
“梅迦,世界又来抓你去打白工了。”
“嗯。”
“别这么冷淡啊,你完全可以跟我吐槽。”
“呵,不是你把我骗过去打工的吗?”
谁知,阿利西亚却抬手拍了拍祂的背,语重心长地劝说道:“这不是能者担大任吗?你这么强,不去帮帮世界就可惜了。”
梅迦低头,盯着那满脸欣慰的面容两秒,就蓦然提着领子将祂拽起,侧头狠狠咬在祂的脖颈上。
“嘶……”
阿利西亚倒抽着气,也不知是因为被咬痛了,还是膝盖撞地上疼的。但在祂摸了摸喉头,看见指尖的黑血后,眼尾却是低垂下来,嘴角也委屈地抿了起来。
“你就这么恨我吗?”
看着这幅真假参半的伤感面容,梅迦嗤笑一声,就骤然靠近,贴着阿利西亚的面孔故作凶狠地道:“是啊,我可太恨你了。”
“所以我才必须在你身上留下印记,省得你又偷偷跑了。”
蒙在光中的手穿梭过黑发,护住后脑勺,就是一吻轻落在眉心。
“等我,阿利西亚。”
温暖的怀抱在指尖流逝,低哑的声音被黑夜吞噬。
白皙的手虚握了握,就轻按在咽喉,阿利西亚徐徐弯下腰。
“看来这终局,又得延一些时候了。”
晦暗的人影化烟消逝,虚无的界壁离散,两壶黑白棋子倾落在地,只余一盘残局,留待后人解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