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有生灵说,那里面根本没有什么高等意志,只有来自远古的谜题与重重考验,以及通过试炼后的奇珍异宝。
但这五年来与执政一族接触颇多的漓清楚,这不过是以讹传讹,夹杂着一些有心人的利用罢了。
不过,事实上……
望着那身穿洁白茶歇裙的女性抱住扑过来的少女,转了半个圈,边笑着边无奈训斥着,蔚蓝眼眸默默低垂。
只是一对普通的母女罢了。
顶多比寻常人家多些不平凡的苦恼罢了。
双手自裤兜中抽出,垂在身侧,牵连着宽松的衣摆在迈步间轻轻晃动。
右手按在心口,厚唇微张,漓正要向执政致以问候,眼瞳深处的晦暗光圈忽然闪烁一下。
锐利的目光凝聚于执政瀑布般的黑发旁,随着蔚蓝眼眸徐徐偏转,落在了五步之遥。
一个浑身笼罩在灰衣下的生灵立在执政背后。
而他从始至终,都没有察觉。
“墨,这位是「索尔达特」。”
跟随目光徐徐转身的执政察觉到漓的警惕,就轻笑着抬手介绍起灰衣生灵来。
“从前还在夹缝的时候,就是他负责发放门票。”
“现在,他则是我信任的家臣与得力的部下。”
灰衣人亦是随着执政的介绍上前几步,虚弯着腰颔首拜会道:“久仰大名,影之「墨」。无法以真身谒见影的巅峰战力,实属遗憾。”
“哪里,”右臂捧在腹部,漓欠了欠身,同样客套道,“我才是,一直渴望与您见一面呢——「索尔达特」先生。”
跟在执政身后的尼刻瞄了瞄索尔达特,又瞅了瞅漓,不禁奇怪地皱起细眉。
刚刚墨眼里有光圈吧?肯定有吧?
因为索尔达特吗?
为什么啊……
尼刻陷入思索之际,漓却将话头转向了执政。
“所以,这次执政叫我来,是发生了什么吗?”
“不是发生了什么。”
执政苍白如纸的面孔左右摇了摇,杏仁眼眶中的瞳眸如墨点般涣散。
虽然不难从逐渐丰盈的面颊看出执政在一点点脱离规则的摆布,但这纸作一般的容貌却是不得逆转。
“是将要发生什么。”
漓点点头,没有出声。就见裹在白丝手套中的十指交叠,按在腹部,执政酝酿了片刻,方才张开惨白的薄唇——
“我知道!是要入驻暗界!对不对?”
尼刻兴冲冲跳起来揭晓答案,又在三名生灵的凝视下慢慢缩回举起的手,讪讪道:“内什么……我没说错吧?”
最终,执政只叹了口气,就接着尼刻的话说下去,“确实是这样没错。”
“若是身处夹缝,我们自当远离是非,同暗界的运道长久并存。”
“但我们现已入世,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安于一隅、隔空摄政。”
也就是说,要将执政的身份,落到实处吗。
不过就永常在暗界的影响力……这计划怕是连开始都难吧。
“而且,真言与永常本是同源,这件事也得到了教宗的支持。”
漓发顶的呆毛像根侦测到什么的天线一样,慢慢立了起来。
“教宗……?”
“是的,教宗。”
可随着执政眼眸微微低垂,她的语调也缓缓沉了下来。
“可很遗憾,我身为执政,不能擅动。”
“真言入驻的事项,我已经交托给了「索尔达特」。”
“他会辅助尼刻登上应有的位置。”
“但现在,还缺一位与梅迦神庙进行沟通的人员。”
“不知墨你,愿不愿意助我等真言,一展宏图?”
执政向漓伸出了手,可他温和的面容上却露出了犹豫的神情。见此,执政亲切的笑容未变,只利落抛出了筹码。
“如果你愿意答应的话,我会立即给予你一次进入堕渊的机会。”
啊,总算说出来了。
适时地,漓露出了吃惊的神情,紧而扳住面孔,郑重地握住了那纤细纸白的手,肃穆立誓。
“影之「墨」,愿竭力相助。”
看着自己的母亲和墨达成了交易,尼刻却歪了歪脑袋,乌黑眼眸沉在帽檐投下的阴影中,微微上翻间流转过诡异的光。
墨知不知道自己被卖了呢?
—— —— ——
堕渊是哪里?
是伊甸的背面,是永常教本部的坐落地。
自从漓继承影之「墨」的称号,他奔波在各种极度危险的任务间已有两年。每一日他都在寻求藏在深处的线索,每一刻他都在思忖打磨自己那不成熟的计划——
一个瓦解掌控尘世的庞然巨物的计划。
而执政的邀请,无疑是绝佳的切入点。
但是……
漓审视自己一身行动黑衣,不禁面露纠结。
“我要不还是换下正装吧……”
然后一个巴掌毫不客气地拍在背上。
高大的青年一个不稳,差点跌入那透白的传送门。漓撑着门框,扭头就要输出一波,一双手却是轻轻落下,重重推去。
“走你——!”
“尼刻!!!”
听着愤懑的吼叫消失在传送门后,尼刻坏笑一下,就跟着跳了进去。
落地的时候,她还特意踩重了点。
看着地上被踩出细微裂痕的白砖,她遗憾地眯了眯眼睛。
“……你刚想着踩我吧。”
“怎么会,”刚还阴森森眯着眼的少女当即抬起头,向漓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我只是没站稳,用了点力而已。”
蔚蓝的眼眸盯了她片刻,漓啧了声,就侧过身供尼刻通行。
“快点引路吧。”
听漓口吻这么不客气,尼刻挑了挑眉,上去就友好地“拍”了下漓的肩。
“你可是我的下属欸,怎么能这么和我说话?”
“谁是你的下属啊?!”漓按耐住躁郁的心情,捂着肩就撤开三步远,就尽力保持平静的语调解释道:“严格来说,我只是合作者。而且合作对象是执政,不是你!”
“知道了,知道了。”
见尼刻双手抱在脑后,悠闲地向前走去,漓也不说话,抿唇就跟上了。
圣洁的走廊中很安静。
纯白的瓷砖里熔着繁复而精美的透明花纹,自地面蔓延,顺着嵌在墙中的方柱攀升,汇聚于圆顶。
清脆的脚步声落在这空旷的空间中,荡起层层回响,夹杂着窗外传来的朦胧吟诵声,颇不真实。
是一个会让人心生敬畏的地方。
但很显然,执政之女与光之子民,不在此列。
甚至可以说,毫无自觉。
“欸,那边好像在做祷告欸。要去看看吗?”
“我更想快点见到有……教宗大人。”
“可祷告就是教宗主持的啊。”
“……怎么去?”
白皙的瓜子脸上露出一笑,尼刻抱在脑后的双手放下了,就突然向前跳出一大步,单腿支着地转过身。
她张开的双臂似乎是在展示什么,却只是一荡即落,压低了身子就飞快地向前跑去。
“看你追不追地上咯~”
漓短暂地凝噎一下。
……还是这么幼稚。
执政要将她推上王位,认真的吗?
心里这么想着,动作却一点也不含糊,抬步就追了上去。
窗棂间洒落明媚的光,散漫而无秽地飘荡着。正是世间静好、悠闲自在,却骤然被一漆黑的军帽撞散了。
等光束们迷迷糊糊地在聚齐来,谈论着方才闯过去的生灵,有忽然有一漆黑的衣摆拂过,掀地它们晕头转向。
透明的水纹附着在衣摆,随着一个转口的刹步而甩向右侧。
缓缓抬起的蔚蓝眼眸盛着些许阴沉的烦躁,本是想寻找那灰衣少女的踪迹,却因那突然撞入眼中的洁白身影而晃了神。
若说那绘着神代传说的琉璃天顶是虚,那这高台上传来的清声吟诵便是刻画了一幅实景。
披肩上叠着绶带,随着胸膛的起伏微微晃动;柔软的腰带紧紧勾勒那窄瘦的腰身,一双修长的腿隐藏在长长的教袍下。
修长的墨黑十指交扣立于胸前,倾斜的白发遮住了他的五官,却掩不住那锋利的颏线。
高大的身影矗立在立柱后,一动不动,徐徐与投下的阴影融为一体,心却早已随着独特的咬字与朦胧的光束飘远了。
直到漓的肩被撞了一下。
“傻站这儿干嘛呢?”
选择性无视了极度冰冷的凝视,尼刻指了指那一排排长椅上低头祷告的人类,就搭着高自己一头的光之子的肩,调侃道。
“你应该像祂们一样,低头合眼双手交握,在心中默念自己犯下的罪行,祈求真主的原谅。”
漓翻了个白眼,就向旁撤开一步。冷不丁失去借力的尼刻跌跄一下,等再抬头时,漓的目光又钉在了高台上,根本拔不出来。
左右拍了他两下,见没有任何回应,尼刻愤愤咬唇,就抱臂将自己甩在墙上。
算了,好久不见到自己喜欢的人确实会这样,就像我好久没见米特拉也会忍不住在见面的第一时间扑上去。我可是未来的王,这种小事肯定能理解。
漆黑的帽檐微抬,尼刻注视那于高台之上讲经诵史的神圣生灵,乌黑透亮的眼眸却漫上了一分嘲讽之意。
不过,永常教地位最高的生灵又怎么样?
还不是得借外人之手,方能得几分喘息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