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佩多握紧缰绳:“她不会介意的。你穿和她穿有什么区别。”
他顺便补充:“我可比新郎出风头。”
曾经我发誓,艾琳娜没能实现的梦中婚礼由我来实现,要为她的死负责的仇敌由我来报复。
临死前,她让我和斯佩多发誓照顾彼此,永不背叛。
斯佩多一生当过不止一次犹大,却从没有成为过我的噩梦。
四驱车停在了码头,邮轮的接待员还以为我们是一对前往美国旅行度蜜月的新婚夫妇呢,谁知起航前男人居然抛下新娘独自下了船。
接待员看我的眼神透着怜悯,可能他帮我脑补了一个被始乱终弃的剧本。
我站在甲板上,我最好的男孩朋友衣冠楚楚地站在岸边,带着他一生仅存的对活人的爱意凝视着我。半晌他邪气地笑了一下,比了个飞吻。自从艾琳娜死了以后,我们再也不亲吻彼此了,连贴面礼都没有,总感觉少了个人很奇怪。斯佩多叫我滚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了。
直到1936年,《乱世佳人》出版,首贩那天我在纽约上东区的奥格赛书店抢到一本,看完自豪地心想,我们西西里人也有自己的乱世佳人,不过就是要等我写出来罢了——
那一年,斯佩多很有良心地给我订了一等舱,渡轮甫一抵达纽约,我正打算找个家庭教师或秘书的工作,林肯宣布募兵,南北战争打响了!故乡那边,我暴怒的二婚老公在通缉我。我的第一任丈夫隐居日本后混得不错,当上了明治天皇的技术顾问,听说也对我念念不忘,甚至抱有破镜重圆的幻梦。
哪怕其中隔着艾琳娜死亡的沟壑。
月亮是我的见证,艾琳娜从生到死都是我最爱的人。
她的爱比他们伟大得多,她让我自由。*
于是我走向了下个世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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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之后过了有一百年吧,我和斯佩多以各自的方式实现了永生。起码是青春常驻。
平时我们不怎么联系。他大概一直窝在西西里阴暗爬行,偷窥彭格列在历史震荡中蜕变为庞然大物。
斯佩多那句“我要摧毁彭格列!”从我25岁叫嚣到了我125岁,来来回回还是那句话,而我前夫们的家族企业从一个小作坊起步,现如今传承到了第九代,都快赶上有些移民国家一半的历史了。
真是一个效率低下的男人呀,D。
这些年,我换了不少的身份和国籍,唯一不变的是西尔维娅这个名字。我不是为了抛弃名字才逃离黑手党贵族妻子的生活的。我抛弃一切,是为了拿回属于我的名字。
谢天谢地,彭格列夫人谁爱当谁就当去吧。
1960年,在二战结束,民粹的狂潮渐渐消退后的整整十五年,我终于重新踏上了西西里。我的身份是嫁到了美国,老公死后回家乡守寡的西尔维娅女士。不是小姐也不是夫人。
在下城区,性工作者显然比秘书或家教更有就业市场。抵达西西里的一个月后,我盘下了一家濒临倒闭的小杂货铺。
我这些年攒的积蓄和技能不少,开过几次枪赶走骚扰我的小混混后,镇上都知道多了一位经营商店的西尔维娅女士。明显不好惹,而且还上过大学。
是真的上过大学,不是性工作者的卖点(我:“……”)。
所以万一需要书记员或代写书信,我的收费很公道。
在我的小商店,卖得最好的是香烟,酒精和避孕套。其次才是3L装的大瓶鲜奶。
附近的家庭主妇们一开始对我很警惕,在确定我对她们的老公不感兴趣。我也足够正派,她们的女儿不会被我教坏后,泼妇们终于勉强放下心接纳了我。偶尔在我店里买杂货还会偷偷抓走一把椒盐花生,顺走一只打火机什么的。
我:“……”
是的,她们也鼓励自己的孩子找我要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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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气温回暖由冬季向春天过渡的三月,有一天闭店后,我在整理账本,听到了后门类似动物打碎空啤酒瓶的声音。
如果当时我能置之不理,或者干脆一点,处理掉那个受了枪伤,眼神漆黑的少年,那么后来的许多故事都不会发生了。
淑女从不乱捡倒在家门口血流了一地的男人,或者男孩。
我仿佛听到了斯佩多的唠叨。
幸好,我和少年杀手对视的时候心想,我不是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