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很黑，黑到吞没声音，眼前一片模糊，罗志强朝他笑，他听不到刺耳的笑声，罗志强龇牙吐舌的脸扭曲得令人作呕，紫黑的舌头吐出来很长一截，原来已经折断了。

他感受到自己几乎要从血管中爆开的躁怒，他毫不犹豫地抬手勒住罗志强肥腻的脖颈，双手狠狠发力交握，他感觉到自己因太过用力而微微发着抖，但只一瞬间，两手就握了满把滑腻的液体。

勒死怎么会外出血？他忙定睛看，被他扼在墙上的罗志强忽然变成了地上的秦川。

温热的液体漫过他冰凉的手，他虚虚扶在秦川喉咙上的抖得更加厉害，他又想先确认秦川的脉搏又想先处理外伤，想把人抱进怀里又不知道能不能挪动，一时间几乎有点不知所措。他必须冷静，他必须强大，他怎么能不知所措呢？

秦川就那么看着他，喉咙上一指长的伤口往外冒血，他不过愣了几秒，秦川的眼睛就闭上了。手下的液体也凉了，凉到开始冒丝丝寒气，冰霜攀上秦川鲜血横流的脸，也冻住了他能断金碎玉的手。

他本能地发力，只听咔嚓随响，他的手破冰而出，然而眼前的秦川崩成了千千万万冰晶碎片，在黑暗中莹莹散落。他慌忙收拢，却因太过用力而抓了满手尖锐冰碴，掌心深深刺痛。

“做噩梦了？”

宫先生猝然睁眼。他的确握了满把鲜血，而且攥拳的动作幅度太大，连手背上的吊针都被崩了出去。

“做噩梦是好事啊，根据弗洛伊德学说，梦是被你压抑的欲求和潜意识的表达产物，说明你的情绪产生功能正常。”医生科递给他一张湿巾，顺便把他的床抬高让他坐起来：“你昏过去之后实在没辙，又给你连打了两针‘死得快’。你前10个小时都挺老实，我出去接个电话的功夫你就不安生……哟，这长度，做美甲可以不用贴甲片了。”

科还有心情说笑，看来他和秦川两个人的情况都不错。宫先生低头擦干净手心的血，浅黑发丝垂下来遮住了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不过小半天，他的头发和指甲已经长到了这种地步。

他轻描淡写把嵌进肉里的半截指甲拔了出来，已经在瞬息内裹着断甲长好的皮肉被生生扯开，鲜血飞出又很快愈合，他似乎完全感觉不到疼痛，呼吸都没有急促半分。

宫先生醒来之后竟然没主动问秦川的状况，感觉哪里怪怪的。科看他一言不发状态不对，把平板递给他丢下一句“我让人给你送指甲剪来”就跑了。

宫先生没管自己的医疗记录，先扫了一眼秦川的身体指标，然后点开了罗志强的调查记录。

当年闻劭伏诛一段时间后，宫先生曾经邀请，或者说指派秦川帮他监视一批交由陇淘帮代运的宫厂货物（《擒川》第15章）。当时秦川发现陇淘帮贼胆包天，在运送过程中夹带蓝金，并且勾结境内网站在线销赃，于是将线索提供给了警方（《擒川》第18章）。

罗志强的儿子便是那个境内网站的建设者，在那次事件后锒铛入狱，原本判了死刑，但秦川找人活动成了死缓。

陇淘帮和秦川是老朋友了，也不知道是秦川刑警生涯里哪起案子里牵上的线。秦川一向两面三刀，卖了罗志强还要人帮他数钱。罗志强一直以为是宫厂跟警方合作端了他的帮派，只当秦川是帮他儿子保命的恩人。

这次为了亲手报复宫先生，罗志强竟疯狂到毫无顾忌地当街截杀他，宫先生派的两个保镖都被拖住，没能及时保护秦川。

宫先生因为“菠菜”外泄的事情回组织开会顺便做缓解“死得快”的定期治疗，收到秦川座驾受击警报的时候他刚被打了一针“跑得慢”，他立刻强行终止治疗，匆匆赶到时勉强将秦川从近距离爆炸中抢了出来。

基地为了让实验体受伤后快速愈合，发明了加速新陈代谢的药剂，但人细胞分裂的总次数是有限的，于是这种药剂外号就叫“死得快”。

后来老板们炸了基地成立暗河，让实验室研究 “死得快”的拮抗方案。但实验体长年注射“死得快”，药性根深蒂固，目前的治疗药剂都还不成熟，注射之后因为阻抑神经功能会导致短时间内肌肉僵硬无力，于是外号叫“跑得慢”。

“菠菜”是“死得快”的短期版本，比较像是混合功能兴奋剂，包含促蛋白合成类固醇、促红细胞生成素、刺激剂等，能在短时间内提高人的肌肉力量、耐缺氧水平和心肺功能，因为液体呈浅绿色，外号就叫“菠菜”。

当年秦川被宫先生圈禁了三天，宫先生就给他用过调成蓝色的微量“菠菜”，当时秦川觉得自己达到了人生战力巅峰。

“菠菜”是暗河严格管制的保密药剂，暗河发现库存对不上记录之后立刻紧急排查，就连几年前申请了几毫克的宫先生都被叫了回去，罗志强又是通过谁拿到的？

肥头大耳朽木难雕，罗志强半辈子都没混出名堂，怎么突然就被奇遇选中、变成大力水手了？

宫先生和秦川也算是相爱相杀有些年头，他以为秦川在摩尔多瓦开始穿他的衣服就代表秦川在接受他。

宫厂生意做到这个规模，树大招风，根本算不清有多少敌人。他原本是没有弱点的铁板一块，但他从意识到自己感情的那一刻就做好了保护秦川的准备。

秦川满世界跑的时候经常甩掉保镖，在白俄与虎谋皮的时候受过一次枪伤，从那之后宫先生追得更紧。他没办法放任秦川涉险，更没办法放任秦川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