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分明缓了,她鼻尖酸意却瞬间爆发。方才忍住的愤怒、失望、悲伤,所有的情绪都没出息地化作泪水从颊侧滴落。
“我让你放开。”
使了狠劲拍打,骤然停下来,她手心一片通红,火辣辣地疼。
通红的手背上落下一滴凉意。他忽然停下脚步。
裴误以为自己的心早就如同砖石,转头看到她满脸泪痕的样子,心中某个角落还是被那滴泪滴得刺痛了一瞬。
他不知所措的松开环住她的手。
温以气恼他不问是非地将她拽出来,更气恼自己在他面前总是哭出来。
这几日流的泪,几乎比她前十七年习武流的泪还要多。
“对不住,”他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成拳,浅青的筋脉昭示着他并不平静的内心。“我只是不想你为不值当的人付出。”
“值不值当是我说了算。”
温以心中一片悲凉,夫子所爱所信了半辈子的家人,最后却是共谋她姓名的豺狼。
现在有两匹豺狼要独自顶下罪行,却所有人都在帮衬他们。
他是,阿爹是,众人亦是。
“你早就看出来了,从李元出现在李家门口的那一刻,你就有所怀疑。”
“你不肯查,我便自己来。”
可你明明说过会帮我。
温以侧头克制盈眶的眼泪,却发现他将她领来了那棵槐树下。
当初她坐在这里哭到日暮,才听见他寻她的喊声,踏着黄昏而来。
“不是不肯查,只是不愿你来查。”
裴误生平头一次感到恍然的悔意,挫败地低下视线。
他的确瞒了她。李元脚下泥土的颜色,分明杂着李家附近的黄泥。
“张员外也是担心你查到,才拦着你跟我去府衙。”
“我有负他所托,也有负你。”
诸多的顾虑,他最终还是没有开口为自己分辩。王夫子的案子牵扯的远不止眼前,虽然都仅是猜测,他却不得不为她担心。
唯有就这么结束,她才能从其中脱身。
他带着歉意的一句“负你”,如同一瓢井水浇在温以的怒火旁。
“你负谁了?
她忽然娇蛮地扑进裴误怀中,心中溢满酸涩,为他。
周肆漏勺一般地被她套出许多关于他的旧事,其中便包括那位苏姑娘在皇宴上为难他为自己作画的事。
最后事情以他作了半幅画,又在殿外跪了好几个时辰收场。
后来他为了一桩悬案,据理力争,得罪了圣上,又被外放到此地做一个小小县令,还被家人责难不知变通。
母亲不疼、父亲冷漠。
他一介寒门靠着十年苦读上了金殿,在皇宫外跪着的时候,心中该是什么感觉。
也觉得是自己负了旁人吗?
“你谁都不负!知晓了吗?”
裴误接住怀中少女温软的腰肢,她的泪蹭在他月白的衣襟上,明明哭的那么凶,话却那般强横。
心中刺痛的地方像是苗芽得了露水。
听着怀中人偶尔孩子般地哭嗝,他方才沉重的心情一瞬放晴,无奈地弯唇。
裴误摊开带着指痕的手心,学着家中嬷嬷安慰幼妹样子,轻轻地拍着她单薄的背。
背上有一下没一下的安慰让温以渐渐平静下心绪,她骤然从他怀中抬头道:
“你不负我,却得守信。”
“堂堂七尺大丈夫,承诺人的事情就得做到。周肆说你是状元,孔夫子的话总得听的吧?”
她窝在裴误怀中,一抬头,二人便靠的更近。她那如樱瓣嫣红丰润的唇随着滔滔不绝的话张张合合,如同主人的气势般嚣张。
裴误目光灼灼地看着怀中少女亮晶晶的眼眸。
“以以,你知道我为何带你到这棵槐树下吗?”
他的视线太过炽热,温以莫名生了退意,偏开头嘴硬道:
“我不知。”
“是因为我后悔。”
温以奇怪,想要退开半步,转回视线看他。
“后悔什么?”
他防备似地揽紧了她的细腰,视线如同对待珍宝般描摹她的眉眼,尔后抚着她的墨发将人按入怀中。
“我后悔上次没有抱抱你。”
“后悔上次看到这个躲在槐树下的女孩,没有上前抱一抱她,早一点向她承诺,无论如何我都会帮她。”
温以能感觉到他低头将脑袋埋入她颈间,气息不掺情.欲的味道,反倒低落而克制,像是一只淋了雨的大犬。
没等她想好如何回答,他闷闷的声音从耳侧传来。
“这个后悔眼下解了,可是怎么办以以。”
“我好像又要有新的后悔了。”
温以头一次看见他这般别扭的声音,委屈、却又不自然极了。
他抬起埋在她颈间的脑袋,看向她愣住的眼眸。目光在她那张灿若芙蓉的脸庞上流连,最后落在她嫣红小巧的唇上。
“以以,我可以不后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