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催促着,裴误瞥见她脸侧的红晕,猜到她这是从被青虹从梦中拽醒,顺着她将帐册放下来,叹息道:
“以以一进门,眼神便黏在账册上了。我若是不如此,哪能分的你一丝目光。”
“裴大人!”她嗔道。
没想到裴误那般正经的人会语气揶揄地这般说话。温以耳尖通红,心间的蜜罐子盖的不严实,丝丝缕缕地溢出蜜来。
心间羞涩甜蜜,不过她还没忘了正事,接过账册细细查找起来。
裴误见她神色期待,心绪也低落下来。
“以以,这本账册昨夜送到时我已经查过了,并没有李元的痕迹。”
“不过你对他更为熟悉,兴许他用了假名字,我想也该拿来给你看过再行处理。”
温以捏着账薄纸页的手一顿,又细细查探了几页,抬眸道:
“没事。你不是说此事牵扯比我想象中更广吗?”
“难查些也属正常。”
她语气带着安慰的意思,裴误听罢垂眸看着她翻页的指尖,忍不住弯唇。
她倒是安慰起他来。
“以以,前几日在县衙书房,我的话皆出自真心。”
“你若是应我……”
裴误的话还未说完,温以便俯身捂住了他的嘴。
少女指尖带着书册陈腐的气息,几息之间,书墨味散去,鼻尖便只剩下清甜的馨香。
他的话题转的太快,温以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好在,赶在他说出更惊世骇俗的话之前,她还是成功捂住了他的嘴。
“打住!”
“你若是真心的,接下来的话该跟我爹说才是。”
他似要辩解,才张唇,唇瓣触碰到她柔软的手心,温以便瞬间收回了手,气恼地瞪了他一眼。
裴误见她眼底并无真正的怒意,才松了口气道:
“我方才便是想说,若你应允,我明日便置办礼物登门拜访。”
京城风华无双的成国公世子,堂堂连中三元的状元郎,此刻心中竟然也难免俗地泛起丝丝忐忑。
反思了几遍他与张员外几次见面的情形,裴误不由地又想起周肆那家伙干的好事。
他眼底忐忑,温以终觉占了上风,幸灾乐祸地假意安慰道:
“裴大人你别担心,我爹他人很好说话的。”
“不然上回咱们出府被抓了回来,也不至于你随便一谈,他便放我走了不是?”
这姑娘倒还挺记仇,说到此处,还不忘刺他一句。
“以以不必担心,裴某必当全力以赴。”
温以坐下身继续翻阅账薄,故作不在意地反驳他。
“谁担心了?”
停顿片刻,她又扭捏着挑剔道。
“明日我爹可没空,裴大人要来,便等五日后再说吧。”
窗畔的鹂鸟似乎也想插嘴,叽唧喳喳地在窗棂上吵闹起来。不等他们的视线转向窗台,便飞散在院中。
——
府衙。
裴误迎着月色推开寝屋的门,桌上的茶水尚温,他抬手翻开扣在桌上的两个茶盏,斟了两杯茶水。
十一不知从何处翻身现出身影,恭敬地递上一封信件:
“主子,国公府回信了。”
裴误接过信件,示意他将茶水拿去喝,撕开那封没有名姓的信件看了起来。
信纸上不过短短几行字,裴误却看了许久。
十一担忧地看去。裴误坐在桌前,屋里没有点灯,月光透过窗格落在桌边,柔和地照亮一侧他昏暗的神色。
他冷笑着折回信件,叹道:
“知我者,莫若父亲母亲。”
“终究还是他们的话方能伤我。”
“十一,你说这么多年了,我为何还会忍不住对他们抱有一丝期望呢?”
十一垂眸不言,心中却明白主子这些年的不易。
即便如此不易,主子这次去信禀明国公爷他与温姑娘的情意,也还是期待着来自爹娘的祝福的吧?
“主子……”
裴误会抬手止住他的话,眉目中的失落不过一瞬而逝。
“十一,他们在宫墙府院中呆久了,便以为谁都与他们一样。”
“父亲还断言,以以定是谋我成国公府世子的钱权。”
话里满是戏谑,提到温以的时候,他的神色还是柔和了下来。
——“若你与她谈到婚聘之事还未亮出身份,你且看她还会否与你成婚。”
他几乎能想象到父亲平静地说出此话的样子,像是看蝼蚁翻腾挣扎的那种眼神,参杂着可笑与叹息。裴误简直对这种神色太过熟悉。
十一没想到国公爷与夫人会这般伤主子的心,抬头时,却看见主子脸上柔和下来的五官处处写着自信。
裴误想起温以起身捂住他唇那焦急的样子,脑中忽然浮现第一次见她时的样子。
少女一身崭新襦裙,鹅黄色的褙子被她爱惜地抚了又抚衣角。她那般抱着一叠大小衣料穿行在人流间,唇边浅浅的酒涡像是她发簪上那蜂蝶藏蜜的秘密之处。
阳光带着暖意照在她身上,让他都愣怔了一瞬。没能分清那究竟是阳光,还是她本身便如一盏烛灯般散发的暖意。
“他们看错了。”
裴误眼中满是自信,字字掷地有声。
“她这般好的女子,怎是权力场中打转的人能看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