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红楼一切如常,就是温老板她…”
听到温以的消息,裴误笔尖顿了顿,须臾之间便继续写着折子。
见他神色未有波澜,阿石硬着头皮老实道:
“就是温老板似乎有些焦燥,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烟花之地的女子,还能等什么人?
阿石说得委婉,但心中也理所当然地认为温以这是在等一位常客。兴许这位客人身份还不低,才让她如此挂怀。
可即便十一简简几句带过,他也能看出大人对温老板的不同。
这几年,大人看似转了性子将江南的事都忘了,可关于温以的字字句句,从来都是裴误的禁忌。
“都是下面的人胡乱猜测,做不得数…”
阿石找补得拙劣,锦衣卫不养闲人,会如此说,自然有所根据。
“啪—”
裴误手中的竹笔断裂成两半,沾着墨的笔尖横滚过他面前的折子,毁了大半狷狂的字迹。
他神色漠然,抬手取了笔架上另一支样式相同的竹笔。那两截断落的竹笔连同写了一半的折子,都被他丢弃入火盆中。
火苗噼啪作响两声,不久便成了一团灰烬。
“结案前,醉红楼任何人不得出入。”
“往后此类消息不必向报上来,你过目筛选便可。”
阿石应承着点了点头,十一忽然翻窗而入。
“大人,膏药找来了。”
瓷白的小盒被十一放在桌角,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裴误眸光偏向瓷盒片刻,冷声道:
“拿走。”
十一闻言一愣神,他冰冷的脸色看得十一心中一阵发慌,胸口处捂得温热的胭脂忽然变得灼热起来。
疑心裴误是知道了他借机给春柳买胭脂的事情,十一心中一阵心虚,迟疑道:
“主子不要了吗?”
白瓷质地温润,白净滑润的在裴误目前闪过。
眼前克制不住地闪现李元指尖触及她脸颊的画面。她毫无躲的意思,甚至还仍由李元为她掖紧他的兽毛披风。
若李元便是她说的阔绰又不将她困在四方宅院之人。
那她的眼光,还真是够差的。
刺目的画面刺激着他的神经,裴误放下手中的竹笔,将那只瓷盒拿在手心把玩。
“留下吧。”
十一尚未回过神来,面前便只见裴误半片袍角划过。
“我出去一趟,今夜不必轮值。”
烛火照着屋内愣神的兄弟二人,十一与石头相视叹息。
大人这次,不知是否又要再栽一次。
裴误书房中尚还是灯火通明,这厢温以却是解了衣带,披着外衫吹灭了灯。
月光沿着窗台倾泻而入,床榻一侧的木架上挂着一件宽大的兽毛披风。
兴许是他的绣春刀着实太锋利,披风末竟毫无勾丝。
温以的目光定格在袍角的一处两指宽的污迹上,蹙眉蹲下身子查案。
甫一弯身,腰侧便传来一阵钝痛。她伸手将那污渍处捻起,借着月光,才看出原是一片酒渍。
想来是堂中混乱,不小心沾上了。
指尖摩挲着衣料,她脑中不断回放着白日的事情,思绪混乱,就连一头青丝从肩头垂落,半扫在地上,都丝毫未察觉。
目光偏移半寸,骤然察觉披风边的一角黑影。
温以肃神,眉间闪过一丝不耐,指尖抚向绣花鞋面。鞋面上那团紧簇的从花中闪过一丝银光,赫然是细密的针尖。
那黑影仍在原处,温以蹲久了,腰间的顿疼愈发强烈,蹙眉捏紧了手中银针。
“温姑娘这是在等人?”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她瞬间卸力,防备未曾全部褪去,心中却忍不住泛起隐秘的窃喜。
裴误伸手将她半扫在地上的发揽起,方才从她窗边的状台上顺手拿了支簪子。不过几息之间,便绾好了一个最简单的女子发式。
温以垂眸看见他揽起青丝的大手,才叹他的细心终究没变,就察觉他绾发的动作意外地熟练。
“裴大人子夜到此,有何要事?”
她今日累极,不止腰间,脚踝处也有扭伤。身体疲乏,心亦是如此,也懒得笑脸相迎。
月下的女子卸了红妆,发丝挽起,额角的伤疤便毫无遮挡地显露了出来。她此刻面无情绪,声音亦是不如白日热切。
冷淡的态度,就像是等来了不该来之人,失落之下无暇招呼。
温以回头的神色太过冷漠,裴误抚着她发丝的手一顿,收了回去。
原想拂袖离开,目光触及她眼下的乌青,心尖没由来地一软,脚尖便变了方向。
“脱了。”
他的声音亦是冷淡,话里的意思却让温以愣神。
小腿处一阵酸麻,她僵着身子抬头看他,却只能看到他轮廓锋利的下颌,神色全然隐在月色的暗面。
“大人说笑……”
温以牵出一抹勉强的笑意,圆场的话一出口却再次被他打断。
裴误这些年寡言惯了,一开始并未察觉自己话里的不妥,直到看见她唇边那抹僵硬的笑,才意识到自己所说。
可温以的反应让他心中无名之火愈燃愈旺。
怎的旁人等得,轮到他,便是说笑了?
“脱了。”
裴误眼底冰冷,垂眸看向她单薄的外衫,一字一句地重复道:
“温姑娘,本官让你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