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缕发丝不安分地垂落坐在她小巧的鼻尖,扰得她不耐地轻蹙了眉头。
裴误合上药瓶看去,见到的便是她在睡梦间烦扰皱眉的模样。
简单柔软,让他想起在江南初见时的她。
他眸色温柔地无声轻笑一瞬,拉过一旁的枕被替温以盖好,又伸手小心地挽开她额前的碎发。
“睡吧。”
“今夜别烦忧。”
抽身之际,裴误才发现他腰间的玉佩被她压在身下,动弹不得。
无奈地坐回原处,他伸手从她绣鞋的花蕊处探出三根银针,侧目掷向窗外。
窗下几声破风之声,几名蒙着面的黑衣死士对视一眼,消失在夜色当中。
——
晨钟敲响的第一声,温以从梦中惊醒,睁开眼,面前熟悉的脸却让她怔在原处。
发上是他修长的指节,裴误的沉稳的睡颜仅隔着一步之距。
他眼下淡淡的乌青透出些疲惫之色。温以忽然很想知道他这三年是如何过的。
如何从一介江南县官,摇身变成了成国公府的世子;又是如何从一介读书郎,变成如今世人眼中杀人如麻的锦衣卫指挥使。
总归并不如她所见那般轻松吧?
还未从昨日的情形中回过神来,裴误鸦黑的长睫一颤,她下意识紧闭上双眼,装作还未醒来的样子。
“咚咚——”
窗台处传来两声沉钝的响声,裴误睁开眼时先是同她一般愣了一瞬,接着轻抽出压在她腰侧的玉佩,揉着额走到窗侧。
温以悄悄睁开一线视线。
窗外似乎有人跟他说了什么,模模糊糊间,温以只听见几次出现了“su”的字节。
裴误闻言,低声暗骂了一句什么,眉宇之间似乎很是焦急的模样。他随意整了整衣襟,视线追着床榻而来。
温以一惊,屏息闭上了双眼。
几息之后再睁眼,屋内已是空无一人。
窗幔浮动,除了发上残余的触感,一切恍如一场荒诞的梦。
“主子,您醒了吗?”
屋外是蕊秋的声音,温以撑着枕被坐起身,目光落在床下撕裂做两半的外衫,起身将它们塞入了木箱中。
“进来吧。”
她话方落,蕊秋便端着梳洗的物件进了房门,神色担忧地在她身侧打转,抿唇道:
“昨夜的消息还是没能传出去,那位似乎有些着急了。”
梳洗的白巾布浸在水中,水声清亮,蕊秋将拧得半干的布巾递给她,还是忍不住问道:
“昨日好像听见主子屋中有动静,您无事吧?”
温以发上的簪子松动,眼见就要散落,她伸手取下簪子,利落地重挽了一个相同的发髻。
“无事,昨日夜里风大,我忘了关窗罢了。”
风来、风走,了然无痕。
“主子怎的不取下发簪再睡,这样硌得多难受。”
蕊秋点点头,她对温以的话向来绝无怀疑,转头整理起妆台。
窗外一阵嘈杂的人声,温以走到窗前,只能瞧见街外热闹的一角。她转头随口问起:
“蕊秋,今日是京城中哪家有喜事?”
蕊秋放下手中的钗子,笑道:
“今日是苏贵妃回复省亲的日子,她近来圣眷正浓,又是丞相府长女,出身尊贵,仪杖做的自然足。”
苏?
温以耳边闪过日前听到的关于裴误的件件传言,其中牵扯最多的女子,便是丞相府的苏姑娘了。
想起周肆状似说漏嘴,却特地跑到她窗边与她闲聊,透露出“作画”内情的样子,她眸中闪过一丝怀念。
在江南的那段时光,如今想来,当真是娘亲拼尽所有为她争来的时光了。
看来她如今已是成了贵妃娘娘。
“宫墙深深,平日要见贵妃娘娘一面可不容易。”
蕊秋探身看着窗外热闹的街。平日车水马龙的地方,如今却被一连串华美精致的马车挤得动弹不得。
她讶异地探头瞧去,细细解释道:
“苏贵妃现下得势,机会难得,今日那些个‘旧识’自然要排着队赶去见上一面。”
温以抬眸追随街上那些个华美的马车,忍不住出神地想:
若说旧相识,裴误与那位苏姑娘青梅竹马长成,才真真算得上一句旧相识吧。
那裴误呢?
他今日离开时神色那般焦急,也是为了赶去见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