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和尚一身袈裟满是补丁,脚下原本丢着块布包,遥遥看见裴误的身影,便伸脚一踢,将那布包踢入了草丛间。
“你小子是越来越不规矩了。”
和尚合手叹息,横眉道:
“如今连求也不求,便敢当着佛祖的面来偷归元寺的山泉了。”
裴误从怀中掏出一包点心,把手中拎着的小水囊一并扔给他,拧着大水囊的开口,头也不回道:
“便知道您是在这,何必多此一举。”
“老衲是让你去求佛祖,并非求老衲!”
和尚佯装捶胸顿足的样子,手却老实地拆着油纸包,看见一包整整齐齐的豌豆黄,倒是真捶胸顿足地质问起来:
“裴小子可真是越来越敷衍了,今日是干脆连烧鸡也不带了。”
裴误灌着山泉水,忍住嘴角一抽的冲动,平静道:
“烧鸡您不是有吗,我还道元智师傅是吃腻了烧鸡,才要把东西踢到草丛里。”
元智和尚一滞,哼哼着反驳道:“你懂什么,老衲也不是什么人的东西都拿。”
刚解开酒囊,一股醇厚的酒香瞬间萦绕鼻尖,和尚小口抿着酒酿,看着裴误灌泉水的背影叹道。
“还算你小子有良心,往后这些日子你怕是没多少机会来这了,今日且多装些吧。”
裴误动作一顿,很快灌好泉水起身,手上的檀木佛珠沾了泉水,沾湿了一小块衣袖。
他收起方才轻松的眸色,又是一副冰霜包裹的样子,冷声道:
“不必,我还会照例来。”
语罢,便转身快步离开。
元智和尚坐在大石上,看着他渐远的背影摇头笑道:
“这红尘中的人呐。”
视线不经意略到草丛处的布包上,那布料虽颜色灰普,细看却能看出织料绵密,是上乘的好料子。
裴误只闻到了烧鸡的香味,却没看出来,布包中还包着一沓银票。
元智和尚捏着一块豌豆黄放入口中,守着潺潺的泉水自语。
“有人碌碌求了一生也未曾明白什么才是最该珍重的。”
“且看何日醒悟吧。”
裴误拿着山泉满意而归,这厢在殿外与他擦肩而过的男子却自叹没有他的运道。
温以打帘而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他叹息的背影。
“李叔。”
男子放下手中的木盒,转身看到一身暗色披风的温以,便慈爱地笑了。
“阿以越发沉稳了,李叔一年未见你,今日一见周身已都是大姑娘的气质了。”
李长丰被太子殿下派去南疆,温以还以为至少这两年间都难见他一面,此番他回到京城,完全是意外之喜。
“李叔方才叹气,可是在南疆不顺?”
当年从江南初到京城,李长丰便如师如父般为她上下安排,引她去见太子殿下。温以明知不该问出这般涉及任务的问题,却忍不住关怀。
“南疆一切皆好,阿以不必挂怀。”
温以知道李叔是怕她被太子殿下责怪,叹道:
“当年若不是李叔,我如何有替母报仇的机会。这般担忧关怀都不能做到,阿以成什么人了?”
李长丰摆手道:
“当年若不是你娘提点我,我早死在暗卫筛选中,哪有今日。”
“去江南找你,本就是我该做的。”
知道温以此时出来得不易,他抬手长话短说。
“阿以,太子殿下也知道近日醉红楼的状况,这段时日你不必多插手命案的事,静观其变即可。”
温以着急求知关于刺杀娘亲凶手的消息,可她也知道近日办事不利,没有提的资格,抿唇半晌,只得点了点头应下。
看出她踌躇半晌是想问什么,李长丰有些泄气地道:
“事情本有些眉目了,却被旁人从中截去了消息。太子殿下也为此震怒不已。”
“阿以,再等等。”
温以知道此事牵扯众多,急不得。这三载的时光都等过来了,也没有什么等不得的。
垂眸间,方才李长丰拿在手中的小木盒被推到她眼前。
“殿下听闻你近来多梦,特地让太医院为你制的。”
盒中是一颗小巧的丹丸,温以心间的暖意还未弥漫开,便听见李长丰接着道:
“殿下还有一吩咐,让你盯着裴误,必要时接近他求得消息。”
温以知道他话中的“接近”指的是什么,错愕地抬头。
“李叔……”
李长丰眼中闪过一丝不忍,看出她眸中错愕痛楚,怕她无法狠心,还是咬牙道:
“裴误两年前便于苏丞相家的二小姐定下了婚约,婚期就在明年夏日。”
“阿以,有些不能求也不该求的,还是早些放下的好。”
有些念想,早在三年前踏进醉红楼时,便应该一刀断绝,丝缕不留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