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身前的裴误忽然顿步,温以一个不妨,鼻尖差点撞上他宽厚的背。
“大人,可是有异常?”
他宽厚的身影挡在面前,温以看不清前面的画面,只能靠询问他得知。
“无事。”
裴误冷冷扫了左右一圈,突然有些后悔当日没有让这些人也顺带受了拔舌的刑罚。
他已经重新抬步,温以跟了几步,隔着帏帽对上铁栏内一个壮汉凶恶的目光,慢慢回过味来。
他这是怕这些人的话伤了她吗?
她帏帽下的唇角勾起一抹愉悦的弧度,指尖像是调整发髻似地扶了扶铁簪,弹指间,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便擦着那骂得最凶狠的壮汉颈侧而过。
只是蹭破了些皮,壮汉并无所觉。
不过三日后那地方便会溃烂生脓,瘙痒难耐。虽要不了他的命,却足以让他品尽苦头。
想到此,温以没忍住雀跃的心情,脚步稍快了些。
只是脚步细微的变化,走在前面的男人似乎察觉了什么,低声问:
“有发现?”
“没。”
她摇了摇头,瞬间收敛了心情。
吴举人关押在回廊尽头的那间,两人一前一后,穿过长廊,便到了地方。
以他所犯的罪行,即便有铁证,本来也是罪不至此的。裴误把他关押在这里,定然是有其他的用意。
显然这样极端的环境也让吴举人早就无法忍耐。
两人走到牢房前时,他已经如同一只丧家之犬般怯懦地缩在角落,分不清是疯是醒。
狱卒开了狱门,与其说是架着,倒不如说是半抬着瘦的像一张纸片般的吴举人出了铁门。
原本死活不知的吴举人睁眼一看到裴误,便好像恢复了力气,使出全部力气挣扎着大喊:
“大人!”
“我什么都说…什么都说!这事是有人指使我做的,我手上有他们的证据,求您…求您饶我一条小命!”
单看他惧怕的神色,裴误便知道让他关在这儿的目的已经达到。
身处一块全是恶徒的阴冷之地,听着这帮像是恶魔一样的人反复重复自己的“恶魔”之名。
恶魔眼中的恶魔,是否更有些不可测的震慑力呢?
裴误抬手,狱卒便不理会吴举人的动作,拎小鸡仔般将人拎走。
转身瞥见温以还站在原地,他垂在身侧手握紧片刻,又轻笑着松开。
帏帽下的表情他看不清,不过想必是怕了吧?
也是。
见过这种地狱,再面对一手打造这样地狱的人,谁能不怕呢?
他从温以身侧擦身离开,只低声丢下了一句:
“跟上。”
帷幕下的温以正皱着鼻子憋气,见他要离开,如释重负地赶紧跟上。
这里血腥、野蛮,可这些寻常闺秀看来吓人的东西对她来说都算不了什么。
唯独这股腥臭,她是当真受不了。
夫子从小教她炼香,虽然她懒惰,最后也没练出师来,可嗅觉却比寻常人更灵敏些。
例如此刻裴误从她身侧擦身而过,温以便隐约闻到一股茶香。
她重新跟在他身后几步。
去到审讯地的路上,温以的视线在他身上探究地绕了个圈,最后锁定了他腰间的水囊。
原来这里面装的是浓茶。
“大人,出事了!”
原本留在外头的阿石忽然冲了进来,脸上一片慌张。
裴误侧耳,示意他低声禀告。
阿石一脸顾忌地左右环视几眼,才近身在裴误耳边说起来。
随着他的话,裴误的脸色也越发凝重起来。
“大人,事不宜迟。”
阿石一脸恳切地劝道。
裴误似乎还在权衡,不过片刻后还是点了头,转头让温以跟上,便快步出了诏狱。
审问吴举人的事就这么被搁置下来。
温以一路沉默地跟在他身后,直到两人前后上了马车,才忍不住反复地抬眼打量坐在对面的男人。
旁人不知道,只觉得大概是裴大人忽然有了要事,不得不打断审问的计划。
可温以在一旁听得一清二楚。
阿石凑在裴误耳边时,压根一句话也没有说。
再看面前的男人,正神色泰然品茶,全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裴大人。”
温以忍不住开口。
“大人这是唱的哪一出?”
裴误不紧不慢抬眼,眼尾那颗赤红的小痣生动地一抬:
“谓之,请君入瓮。”
联系吴举人前后的话,温以细细思量,也懂了他的意思。
——这是要以吴举人为诱饵,捉住那即将入瓮的人。
“那眼下呢?”
她今日寻他出来的由头可就是看吴举人的审讯,原还计量着出些意外,只要中途受了伤,或是拖得太晚,总有办法赖在他府邸不走。
可如今……
裴误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以为她竟没能明白自己话中的意思,头回耐心道:
“眼下便只有等。”
察觉马车掉了头,裴误望着车帘朝外头道:
“阿石,走后巷那条路。”
诏狱后巷去醉红楼分明饶了路,可这样一来,便会经过昨日那间点心铺子了。
昨日买的荷花酥,与今日又能有多少分别?
阿石心中嫌弃主子这分明是多此一举,嘴上还是依言照做。
心中只唏嘘:
温姑娘这还没勾手指呢,主子已经是三魂都丢了七魄了。
往后的日子,看来还得指着府里主母过。
想清楚这些,阿石一咬牙便多嘴道:
“主子您一日都没用膳了,后巷路上酒家多,不如和温姑娘吃了晚膳再回?”